秋风卷着黄叶掠过田垄，把稻穗的绿吹成了金。天刚蒙蒙亮，田埂边的玉米叶就被染成了褐红，叶尖的碎末飘落在根须织的网上，网子往下坠，竟把藏在叶里的玉米螟虫带了出来，虫身上的根须缠着颗灌浆的麦粒——是从麦茬地滚来的，跟着须子飘了整夜，把麦的沉气揉进了秋的风里。
小石头是被稻穗“沙沙”碰擦的声弄醒的。他从草垛里探出头，见田中央的稻穗己黄透了梢，穗尖的谷粒硬得发沉，根须顺着稻秆往下爬，须尖缠着片紫薯叶，叶上的紫己褪成褐，沾着点红薯的白浆——是从窖边拖来的，跟着须子缠了半月，把薯的甜气揉进了稻的香里。“苏姐姐，稻穗带着紫薯甜呢！”他掐下颗谷粒喊，粒上的根须丝沾着点金粉，是向日葵花盘上的，混着稻香，沉得像块小铜。
苏婉儿举着星图站在晒架旁，图上的“饱”字己浓成金褐，旁边新浮起个橙红的“辞”字，笔画里缠着黄叶的影，影里裹着根须的丝。“根须在往根茎处聚呢，”她指着图上往土面收的光点，“它们在给作物‘松绑’，让果实和土地慢慢道别。你看这光点拧成的结，多像系在根茎上的绳，正慢慢往回收。”
赵铁柱扛着木耙在谷场平场地，耙齿带起的根须飘在空中，像群银线织的帘，帘上沾着的稻壳、玉米须、青稞粒，被风吹得打旋。“这场地得晒硬实了，”他用脚把土块碾平，“根须说‘收粮时别让麻袋沾泥，得让新谷干干净净进仓’。你看这耙齿缝里的根须，都往场心钻，像在给土地‘挠’松些。”
阿禾蹲在红薯地边刨薯块，铁铲撬开的泥里，滚出个红皮大薯，皮上的根须缠着条细土线——是从菜窖边带的，跟着须子在土里埋了整夏，把窖的湿气揉进了薯的面里。“这薯得晾晾皮，”她把薯往筐里放，“根须说‘让秋阳晒掉点水汽，存着才不容易烂’。你看这薯蒂的根须，都往泥里缩，像在跟土地说‘暂别啦’。”
西域老阿爷坐在枣树下敲核桃，枣木拐杖的底端沾着稻壳，根须顺着杖身往上爬，缠着颗裂壳的核桃往向日葵地送。“沙漠的秋来得烈，”他把核桃仁装进布袋，“根须说‘让谷场的风多吹吹核桃壳，壳裂得匀，仁儿才够干’。你看这壳上的根须，都往葵花籽里钻，像在给籽‘添’点枣的香。”
阿渔提着竹篮摘最后的豌豆荚，荚壳己黄得发脆，根须从篮底钻出来，缠着颗干硬的豌豆往稻穗边送。“这豌豆得晒透了收，”她把荚往竹席上摊，“根须说‘让海的腥气混点秋的燥，豆粒才够硬’。你看这荚壳的缝里，须子塞了点墨鱼骨粉，是从仓檐掉的，说‘让豆也沾点海的咸’。”
日头爬到竹竿高时，阿古拉的儿子举着束野芦苇跑过来，苇穗上的绒毛己褪成白，根须缠着穗杆往青稞地送。“阿爸说羊群要往南移了，”小家伙把芦苇插在田埂边，“根须说‘让草原的苇子混进谷田的黄里，收粮时香得更稠’。你看这苇杆上的青稞粒，须子正往稻壳里揉，像在给稻‘捎’点风的气。”
午后的日头把稻穗晒得发烫，谷粒的壳硬得发响，根须从土里涌出来，像群银线织的络，往作物的根茎处缠。络上的养分顺着须子往果实里收，根茎处的皮渐渐发皱，像在慢慢收缩——根须在络下轻轻勒着，说“把劲全攒在果里，别留着啦”。
“该修粮仓了。”赵铁柱往仓房搬木板，板上的根须缠着块旧谷壳，“根须说‘让旧谷的壳蹭蹭新板，仓里的香才够匀’。你看这板缝的根须，都往仓里钻，像在给新粮‘扫’干净地。”
苏婉儿的星图上，“辞”字的笔画越来越柔，里面的根须影和作物影缠成了团，像块浸了秋的琥珀。“它们在数要收的作物呢，”她指着图上跳动的光点，“稻子十亩、玉米五亩、红薯三窖……数清楚了，好记着开镰的日子。你看这光点碰在一起时，会冒出点金雾，是根须在给土地‘辞行’呢。”
傍晚的风带着秋燥往回涌，田埂边的柳树叶落得更急，根须顺着落叶往土里钻，把叶的褐气往深处送，说“让土地记着叶的味，明年好长新绿”。阿禾在灶上烤新收的红薯，皮烤得焦黑，甜香混着土腥气漫出来，撞在窗上的根须网上，凝成串褐珠——是红薯皮的颜色，被须子悄悄吸了去。
夜里的谷场飘着干果的沉香。小石头躺在草垛上，摸了摸口袋里那株向日葵——花盘里的籽己硬得发脆，籽上的根须丝沾着点稻壳的黄、玉米皮的红、核桃壳的褐。远处的田里，传来“簌簌”的声——是根须在给作物“松绑”，它们把根茎处的土扒松些，说“别恋着土了，该跟人走了”。
天快亮时，田垄的作物被晨霜染得更黄了。借着晨光一看，根须在根茎间织成了张金网，网上挂着黄叶、干花、虫蜕、果壳，每根须子都沾着辞别的气，像谁用金线在田野里绣了张别情图。网中央的稻穗弯得快贴地了，根茎处的根须正慢慢往土里缩，须尖沾着点晨露，珠里映着星图上的“辞”字，字影里的根须和作物缠得更柔，像在说：
“辞了，辞了，带着所有的秋，辞了。”
而地下的根须早己织成张往仓里引的网，网眼里兜着叶的金、果的实、风的燥，顺着须子往土层里钻，往镰刃将要落下的痕里渗，往所有等着被打谷机碾出香、被仓门藏起暖的地方去。
当第一群雁阵掠过谷场上空时，稻穗的根茎处又断了根须，须尖沾着点土的褐，像要把整个秋的道别，全酿成开镰时，第一束稻穗离土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