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镰开刃与香入仓

2025-08-18 2132字 2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秋分的晨霜裹着层薄光,落在晒架的竹席上,把“晒”字印描得发白。根须在霜里蜷了蜷,像怕冷似的,却把缠在上面的稻芒绷得更紧——昨夜它们又织了层新网,网眼比先前密了三倍,正兜着从架顶滚下来的玉米粒,颗颗黄得发亮,像漏下来的阳光。

小石头是被磨镰刀的“沙沙”声叫醒的。他扒开草垛的缝隙一看,赵铁柱正蹲在谷场边的青石板上磨镰,刀刃上的“丰”字印被磨得发亮,映着天边的鱼肚白。“霜一化就得开镰,”赵铁柱往刀上啐了口唾沫,继续磨,“这刀得尝够晨露的凉,才割得动带霜的稻子。”

阿禾的船板上堆着筐红通通的柿子。是她今早从塘边的老柿树摘的,柿蒂上还沾着几片焦叶,叶梗缠着根紫须——是红薯藤的须,从坡下的红薯地爬来的,须尖顶着块褐皮,是红薯刚褪的老皮。“红薯该挖了,”她把柿子摆在晒架最上层,柿香混着红薯的土甜漫开来,“孩子们说红薯藤的须缠上柿蒂,是想让‘甜’搭个便车,跟柿子一块儿晒透了,冬天蒸在米缸里,香能漫半条街。”

阿渔提着个陶罐过来时,罐口飘出股酒香。她揭开盖子,里头是腌渍的海带丝,丝里裹着颗圆滚滚的山楂,是从山坳里摘的。“张大哥说这海带得拌着山楂腌,”她把陶罐塞进晒架的横木缝里,咸香混着山楂的酸漫开来,“西域老阿爷尝了口,说像把东海的浪和山里的红揉在了一块儿,配新米吃最解腻。”

西域老阿爷的枣木拐杖在谷场地上敲出“笃笃”声。他拐杖头的骆驼雕上,红绳又多了串——这次拴着颗干硬的沙棘果,果壳裂开的缝里,钻着根金黄的须,是从草原带来的狼尾草须。“阿古拉的羊群己到谷场西头了,”老阿爷把沙棘果挂在野枣和干杏中间,果香混着羊膻气漫开来,“羊嘴里叼着的狼尾草,须子缠着沙棘籽跑了一路,说要让草原的糙香也混进这甜里,才算真的聚全了。”

苏婉儿的星图铺在粮仓门口的石桌上,图上的“收”字影己经亮得快撑破纸了。光点连成的线像无数根银绳,一头拴着晒架,一头拴着粮仓的木柱,线中间缠着各种须子的影子:稻须的软、薯须的紫、狼尾草须的硬、海带须的滑。“根须往粮仓底下钻了,”她用指尖沿着线划,“它们在土里挖了条道,宽得能容下三颗稻粒并排走,说要提前给粮食探探路。”

小石头正帮赵铁柱拾掇镰刀,忽然发现刀鞘上缠着根新须。是从晒架爬过来的,须尖顶着颗半红的柿籽,籽上沾着点霜,化在鞘上,洇出个小小的红圈。“这须子倒会找地方,”他捏着柿籽笑,“怕是想让镰刀割稻时,也带着点柿子的甜。”

午后的日头把霜晒化了,晒架上的水汽蒸腾起来,裹着各种香气往天上飘。张大哥的驼队正在谷场边卸木箱,里面是新打的木斛——用来量谷的,斛底刻着个“满”字,刻痕里己经钻进了根须,须上沾着点麦麸,是从西域麦粉袋里蹭来的。“等稻子收了,就用这斛量,”他拍着木斛响,“让‘满’字印沾够稻香,明年量新麦时,才能越量越满。”

阿古拉的儿子举着束野芦苇跑过来,芦苇穗上缠着根红薯须,须尖卷着块红薯皮,皮上还带着点泥。“阿爸说羊群在坡下刨出好多红薯,”小家伙把芦苇插在晒架柱上,红薯皮顺着须子滑下来,落在根须网里,“根须在土里追着红薯跑,说要把薯肉的面气也牵到晒架这儿,让粮仓里不光有米香,还有薯香。”

傍晚时,磨镰刀的声音渐渐密了。谷场边的石碾旁围了七八个人,都在磨自家的镰,刀刃相碰的“叮叮”声,混着根须在土里“簌簌”的织网声,像支预备开演的曲子。赵铁柱磨好的镰往稻穗上轻轻一碰,“嚓”地割下一小束,穗粒落在网里,发出“珠落玉盘”的脆响——根须早把网张在那儿了,生怕漏了一颗。

“你看这稻粒,”他捏起一颗给小石头看,谷壳上的“晒”字印己经淡得快看不见,倒像渗进了米里,“磨成米后,这印子就在心里了,煮出来的饭才暖。”

夜里的风带着粮仓的木味。小石头躺在草垛上,听着根须往粮仓底下钻的声,比往晒架爬时更急,像在赶工铺地毯。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柿籽,籽上的红圈被体温焐得发深,忽然想起苏婉儿的星图——图上的“收”字影边,新添了个小小的“仓”字,影里晃着无数谷粒的影子,正顺着银线往仓里跑。

远处的稻田里,终于响起了第一声“咔嚓”——是赵铁柱在试割,镰刃咬进稻秆的声,脆得像咬碎了块冰。跟着又响了第二声、第三声,渐渐连成片,惊飞了槐树上的夜鸟,鸟翅带起的风,把晒架上的柿香、薯香、酒香全卷起来,往稻田里送。

天快亮时,粮仓的木门“吱呀”响了声。借着晨光一看,是根最粗的根须,从门缝里钻了进来,须上缠着颗稻粒、块红薯、片柿蒂、粒沙棘籽,像串小小的钥匙,正往粮仓的石地基缝里钻。缝里积着去年的谷壳,根须一碰,壳子簌簌落下来,混着新带来的香,在仓里打了个旋。

像在说:

“到了,到了,带着所有的香,到了。”

而地下的根须网己经织到了粮仓底,网眼里兜着稻的实、薯的面、柿的甜、棘的酸,正顺着须子往仓里涌,往木斛的“满”字印里钻,往所有等着被冬雪盖着、被春阳晒着的地方去。

当第一缕秋分的阳光照进粮仓时,石缝里的根须尖顶起颗最的稻粒,正往缝深处钻——那深处黑沉沉的,却藏着去年的米香,新米的香钻进去,像在跟旧年的甜打招呼,要把这满架的收成,全酿成往后日子里,一碗碗冒着热气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