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时,青牛村的槐叶染成了金褐色,像给村子铺了层碎金。这年,村里要办件大事——“印记大会”。消息顺着根脉传到了各地:西域的张大哥、草原的阿古拉、水乡的阿禾、东海的阿渔、秦岭的阿石,都要带着各自的年轻人来赴约。
小石头忙得脚不沾地。他带着村里的孩子清扫槐林,把刻满印记的木牌挂在枝头,牌上写着各地的名字:“西域·风”“草原·伴”“水乡·流”“东海·潮”“秦岭·稳”……风一吹,木牌相撞,发出叮咚的响,像无数种口音在打招呼。
“赵叔,灶台够不够用啊?”小石头往厨房跑,袖子上沾着槐叶的汁,“阿古拉说要带烤全羊,阿禾要做荷叶饭,张大哥的驼奶酒得用陶瓮装……”
赵铁柱正劈着柴火,闻言笑了:“早备着呢,后院堆了二十口新陶瓮,都是按你画的图样烧的,瓮身上刻了‘聚’字。”他指了指墙角,那里堆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是阿渔托货郎带来的,说东海的礁石能镇住酒气,让酒香混着槐花香。
苏婉儿坐在老槐树下,翻看着各地寄来的“印记图谱”。西域的图谱里,风沙印记与槐叶纹缠在一起,能让流沙绕着苗走;草原的图谱上,狼骨印与羊毛绳结相扣,风过时能发出羊群的铃铛声;水乡的图谱最有趣,水纹印里嵌着槐籽,泡在水里会慢慢展开根须的纹路……
“这些印记,快能凑成完整的‘时间脉络图’了。”苏婉儿笑着把图谱拼在一起,中央正好是青牛村老槐树的年轮,“林先生当年想做的,咱们快做到了。”
大会当天,青牛村的路口挤满了人。张大哥牵着骆驼来的,驼背上驮着个大木箱,打开一看,是西域的槐苗标本,根须上缠着沙粒,沙粒里竟嵌着青牛村的“守”字印记。“你看,”他扒开沙粒给小石头看,“它们在土里早就认亲了。”
阿古拉带着草原的孩子们,个个骑着小马,马脖子上系着刻了“伴”字的骨牌。最小的男孩举着片槐叶,叶上用炭笔描着草原的狼影:“阿爸说,这叫‘叶上跑狼’,是咱们草原的新印记。”
阿禾撑着乌篷船从河上来,船里堆满了晒干的槐叶,叶背拓着水纹印。“这些能当书签,”她笑着分给孩子们,“夹在书里,翻页时能闻到水乡的潮气。”
阿渔和阿石是结伴来的。阿渔的竹篮里装着贝壳,贝壳内侧刻着潮痕与山岩的重叠印;阿石背着药篓,篓里的天麻缠着槐根,根须上还沾着秦岭的腐叶。“山涧的水连着东海,”阿石说,“我们的根在水里早就挽上了。”
孩子们凑在一起,像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草原的男孩教大家用骨牌敲出节奏,水乡的丫头教大家折会“游泳”的纸船,东海的小姑娘教大家听贝壳里的潮声——最后,他们围着老槐树,要刻个“大印记”。
“刻什么好呢?”小石头蹲在地上,用树枝画着圈。
“刻个‘家’字吧!”阿古拉的儿子大声说,“阿爸说,有槐树的地方就是家。”
大家都点头。孩子们轮流握着刻刀,在老槐树的新枝上刻起来:草原的孩子刻了道狼骨线,水乡的孩子添了道水纹,东海的孩子补了道潮痕,秦岭的孩子加了道山岩纹,青牛村的孩子最后刻了个圈,把所有纹路都围在里面,像个大大的怀抱。
“这叫‘万家印’。”小石头摸着新刻的印记,眼里亮闪闪的,“以后不管走到哪儿,看到这印记,就知道是自家人。”
大人们坐在石凳上,喝着张大哥的驼奶酒,吃着阿禾的荷叶饭,听赵铁柱讲林渊的故事,听苏婉儿说观星台的新发现——原来各地的槐苗根须交织处,正慢慢形成新的“时间锚点”,能自动调节小规模的时间紊乱,就像大地自己长了双守护的手。
“这才是最好的封印。”张大哥喝得脸红,“不是靠人守,是靠这片土地自己醒了。”
暮色降临时,大家在槐林里烧起篝火。火焰舔着木柴,把“万家印”的影子投在树上,像个跳动的心脏。孩子们围着篝火唱歌,唱苏婉儿教的时间歌谣,唱草原的牧歌,唱水乡的渔调——最后,所有的调子融在一起,变成了同一首歌。
离别的时候到了。大家约定,每年秋分都来青牛村聚一次,带新的印记,带新的故事,带各地的槐籽。
“明年我带西域的新苗来!”张大哥拍着胸脯。
“我带草原的槐花蜜!”阿古拉笑着挥手。
“我带水乡的槐叶茶!”阿禾撑着船往河上飘。
阿渔和阿石沿着山路走,阿渔的贝壳在夕阳下闪着光,阿石的药篓里多了包青牛村的槐籽。“山和海,明年见。”阿石说。
“见!”阿渔的声音顺着风飘回来。
小石头站在老槐树下,看着大家的背影消失在路口,手里攥着片混了各地气息的槐叶——叶上有西域的沙粒,草原的羊毛,水乡的潮气,秦岭的泥,还有青牛村的花香。
“赵叔,苏先生,”他转身笑着说,“明年的大会,咱们得多备些木牌。”
赵铁柱和苏婉儿相视而笑。老槐树的“万家印”在暮色里微微发亮,与各地槐苗的印记遥相呼应,像无数颗星星在大地上眨眼。
风穿过槐林,带来远方的气息,像是在说:
“路还长着呢,咱们慢慢走。”
而老槐树,会一首在这里,看着一代又一代的孩子刻下新的印记,看着“万家印”的年轮慢慢变宽,看着时间像条温暖的河,载着所有的思念与约定,往更远的春天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