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山涧里的回响

2025-08-18 1376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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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的云,总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山尖上。

阿石背着药篓,踩着青苔往山涧走。篓里装着刚采的天麻,根茎上还沾着湿泥,泥里混着些细碎的槐叶——这是他特意从山脚下的槐苗旁带的,叶背的纹路能帮他辨认山路的走向。“赵叔说,槐叶的脉络是‘活地图’,顺着它走,丢不了。”他摸着篓边挂着的木牌,牌上刻着个“涧”字,笔画里嵌着几粒山涧的鹅卵石,是他跟着水流的轨迹刻的。

这株槐苗是三年前青牛村的赵铁柱托商队带来的。当时商队的马夫说:“这籽在山里能扎根,让泉水记得别冲垮了路。”阿石的爹是护林人,一辈子跟山打交道,知道山洪的厉害,当天就带着阿石把籽埋在了山涧旁的岩石缝里,缝里填了带腐叶的土,土上压了块刻着“稳”字的石板。

如今,槐苗己经长到齐肩高,枝干斜斜地伸向涧水,根须顺着岩石的缝隙往下钻,像无数只手抓住山体。阿石每天采药都会绕到这里,用竹筒舀山泉水浇苗,水顺着根须渗进石缝,能听见“咕嘟”的轻响,像山在喝水。他的画册里画满了根须与岩石的纠缠,有的像老爹编的防滑绳,有的像山涧的水流曲线,还有一页贴着片青牛村寄来的槐叶,叶旁写着:“小石头说,你们的根抓得比他的铲子还牢。”

上个月,山里下了场暴雨,山涧的水涨了半尺,裹挟着碎石往下冲。阿石和老爹扛着锄头往槐苗跑,远远就看见槐苗的枝干被水流压得弯成了弓,却没断——根须缠着的那块“稳”字石板,竟被水流冲出了新的刻痕,痕里渗出淡淡的金光,与槐叶相触,水流到了这里突然分了岔,绕着槐苗往两边淌。

“是印记在使劲呢。”老爹抹了把脸上的泥,指着分岔的水流,“你看,水也懂规矩,知道哪儿该绕着走。”

暴雨过后,阿石发现槐苗的根须上沾了些奇怪的泥土,不是山里的红土,是带着沙粒的黄土——像西域的土。他翻出画册,对着西域张大哥画的风沙印记比对,果然能对上。“它们的根在土里碰上了?”阿石眼睛一亮,赶紧在新长出的枝桠上刻了个新符号:左边是山岩,右边是沙粒,中间用根须连起来,像两个老朋友拉手。

商队再来时,阿石往他们的货担里塞了包新收的槐籽,籽上刻着山涧的水流纹。“带给东海的阿渔。”他说,“老爹说,山涧的水最后会流进大海,让她的槐苗认认亲。”商队的马夫笑着掏出个布包,里面是草原阿古拉托带的狼骨,骨上的“伴”字旁边,多了道山岩的刻痕。

阿石把狼骨系在槐苗的枝干上,风一吹,骨牌撞着槐叶,发出“咔嗒”的响,与山涧的水声、远处的鸟鸣混在一起,像首热闹的歌。他靠在槐苗旁,看着根须在石缝里继续伸展,突然觉得这株苗就像座小小的桥,一头连着青牛村的老槐树,一头连着西域的风沙、草原的羊群、水乡的河、东海的潮,而桥桩,就是这些扎在土里的根须。

夕阳把山涧染成了金红色,槐苗的影子投在涧水上,被水流拉得很长,像在水里写一封长长的信。阿石知道,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槐籽被商队带到山里,长出更多的槐苗,刻上更多带着山岩和水流的印记。而这些印记,会像山涧的水一样,慢慢汇在一起,往更远的地方去,把所有地方的光阴,都串成一条看不见的河。

就像老爹常说的:“山不说话,却啥都记着。你看这槐苗,它的根往哪儿钻,哪儿就有咱们的念想。”

山风穿过槐叶,带来远处商队的铃铛声,像在应和。涧水潺潺,载着槐苗的影子,往山下淌去,要去赴一场与江河湖海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