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雨，总是带着几分缠绵。
青牛村的石板路被雨水打湿，泛着温润的光。赵铁柱背着一捆新伐的木料，脚步轻快地穿过巷口，路过苏婉儿的小屋时，见她正站在屋檐下，对着老槐树出神。
“苏姑娘，看什么呢？”他放下木料，抹了把脸上的雨珠。
苏婉儿指着槐树的枝桠，眼里带着笑意：“你看那簇新叶，比别处的都要绿些。”
赵铁柱抬头望去，果然见槐树东侧的一根枝条上，冒出了一簇嫩得发亮的新叶，雨水打在叶面上，折射出细碎的金光，像是有阳光藏在里面。他心里一动——那位置，正好是当年林渊最后留下光影的地方。
“是先生……”他喃喃道。
“是春天。”苏婉儿笑着纠正，却伸手接住了一片被风吹落的新叶。叶片在她掌心轻轻颤动，竟透出一丝极淡的暖意，“他说过，时间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这些年，赵铁柱跟着苏婉儿学了些基础的吐纳法门。起初他总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连最粗浅的灵力都感应不到，首到某天夜里，他在槐树下练拳，无意间握住了树干，竟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手臂涌来，与他体内的气息慢慢相融。
“今天镇上的张掌柜来说，西边的乱石林边缘，又有人看到奇怪的雾气了。”赵铁柱收起笑容，语气沉了些，“还说有个行脚商人进去采草药，出来时头发全白了，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苏婉儿指尖的新叶停止了颤动：“是时间溢出。”她将叶片轻轻放在槐树根上，“当年封印虚无之影时，时间裂隙的力量有一小部分渗入了地下，这些年被槐树的力量镇压着，看来最近不太安稳。”
“要不要去看看？”
“你去吧。”苏婉儿摇头，“我守着村子。”她看向赵铁柱，眼里带着信任，“这些年你的感应越来越敏锐，若真有时间异动，你能比我更快察觉。”
赵铁柱点头应下。他回屋取了把砍刀——这是他用老槐树的枯枝做的，刀柄上刻着林渊教他的时间印记，据说能抵御轻微的时间紊乱。临行前，他往怀里揣了块玉佩，那是苏婉儿用自己的灵力温养了十年的护身符，玉质温润，上面刻着“守”字。
乱石林边缘比想象中热闹。除了那个白头的商人，还有几个背着法器的修士在徘徊，看服饰，像是太虚阁的人。
“让让，都让让！”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修士正推开围观的村民，语气带着几分傲慢，“太虚阁办事，闲杂人等退后！”
赵铁柱皱了皱眉，躲在一块巨石后。他认出那修士腰间的玉佩，和当年苏婉儿师姐的执法玉佩很像，只是纹路更简单些。
“师兄，这雾气里的时间波动很奇怪，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另一个女修士低声道，“会不会是……当年的虚无之影没彻底消失？”
“胡说什么！”青衫修士呵斥，“当年阁主亲自出手加固了封印，怎么可能还有残留？依我看，是有人在乱石林里私藏时砂碎片，引发了时间紊乱！”
赵铁柱心里一紧。这些年，关于“时砂碎片能逆转时间”的传闻，早就从青牛村传到了外面，总有些心怀侥幸的人想来碰碰运气。
他悄悄绕到乱石林深处，果然在一片低洼的山谷里看到了诡异的灰雾。雾气比传闻中更浓，边缘处漂浮着一些破碎的光影——有穿着古代铠甲的士兵在厮杀，有梳着发髻的女子在织布，还有几个模糊的身影，像是影阁杀手的黑袍。
“是时间残响。”赵铁柱握紧刀柄，慢慢靠近。他知道，这些不是幻象，是被时间之力拉扯到现在的过去碎片，一旦触碰，很可能被卷入其中。
就在这时，雾气里突然传来一阵孩童的哭声。
赵铁柱心头一震，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孩正蹲在雾里哭，手里攥着半块破碎的沙漏——那沙漏的纹路，和林渊笔记里画的时砂碎片一模一样！
“小朋友，别碰那东西！”他急忙喊道，刚要冲进雾里，却被一道金光拦住。
金光从他怀里的玉佩中透出，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与此同时，山谷里的灰雾突然剧烈翻滚起来，那些破碎的光影瞬间消散，只留下那个小孩和他手里的半块碎片。
“是诱饵。”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赵铁柱猛地抬头，只见槐树上的那簇新叶不知何时飘到了他眼前，叶片上的金光与玉佩的光芒交相辉映。他瞬间明白了——这不是真正的时砂碎片，是有人用特殊的法器仿制的，目的是引诱擅闯者触碰，从而引发更大的时间紊乱。
“谁在装神弄鬼！”他大喝一声，握紧砍刀朝那小孩冲去。
那“小孩”突然抬起头，脸上哪里有半分孩童的天真，只有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像极了当年虚无之影的黑雾。它手里的碎片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黑针，朝赵铁柱射来。
千钧一发之际，槐树叶突然化作一道金光，将黑针尽数挡下。同时，赵铁柱体内的气息猛地翻涌起来，顺着砍刀喷涌而出，竟在身前形成了一道模糊的护盾——那护盾的形状，正是林渊当年在时间裂隙里用过的金光屏障。
“先生！”赵铁柱又惊又喜。
“小孩”见偷袭不成，转身就往雾里钻。赵铁柱哪里肯放，提刀追了上去。两人一追一逃，很快冲进了乱石林最深处的迷雾里。
等他再次看清周围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熟悉的院子里——是老木匠家！只是院子里的景象有些诡异：井口敞开着，井底的符号正在发光，而林渊正站在井边，背对着他，手里举着三块时砂碎片。
“先生！”赵铁柱脱口喊道。
林渊缓缓转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铁柱，你长大了。”
“你……你不是……”赵铁柱语无伦次。
“我是时间留下的回响。”林渊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虚无之影的力量没有完全消失，它附在了那些贪婪的人身上，用假碎片制造混乱，想再次撕开时间裂隙。”他指向赵铁柱手里的砍刀，“这刀柄里有槐树的力量，也有你的心意，足够斩断它的伪装了。”
话音刚落，周围的景象开始崩塌。赵铁柱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往外推，最后关头，他看到林渊的身影与老槐树的虚影渐渐重合，化作一道金光，融入了他的砍刀里。
“守好他们。”
这是林渊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当赵铁柱从迷雾里冲出来时，正看到那几个太虚阁的修士被黑雾缠住，苦苦挣扎。他不再犹豫，握紧刀柄冲了上去，砍刀上的金光瞬间暴涨，所过之处，黑雾纷纷消散。
“那是……时砂的力量？”青衫修士惊道。
赵铁柱没理会，他挥刀斩断了最后一缕黑雾，黑雾在地上化作一张扭曲的符纸，很快烧成了灰烬。而那“小孩”的身影，早己消失不见。
山谷里的灰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石林照下来，落在赵铁柱身上。他低头看向手里的砍刀，刀柄上的时间印记正在发光，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回到青牛村时，雨己经停了。苏婉儿正站在槐树下等他，看到他安然归来，眼里露出笑意。
“回来了。”
“嗯。”赵铁柱走到她身边，将砍刀轻轻靠在槐树干上，“先生说，时间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苏婉儿抬头望去，那簇新叶在阳光下绿得发亮，而树干上那道浅浅的刀痕里，竟冒出了一丝极细的新芽。
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低声笑着说：
“你看，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