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真的回到了正轨。
青牛村的炊烟依旧在清晨准时升起，老木匠的斧头声每天响得规律，赵铁柱照旧帮着各家跑腿，偶尔还会拿着林渊教他写的字来炫耀。
林渊坐在自家院门口的石凳上，看着这寻常又安宁的景象，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摸了摸胸口，那里平坦一片，再没有时砂碎片温热的触感，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金光划过的灼痕。
“在想什么呢？”苏婉儿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草药走过来，她这些天没少往林渊这儿跑，美其名曰“养伤”，实则是放心不下——毕竟经历了时间裂隙那回事，任谁都得缓上好一阵子。
林渊接过药碗，苦涩的气味扑面而来：“在想，我们真的把一切都归位了吗？”
“不然呢？”苏婉儿在他身边坐下，随手摘了片槐树叶捻着，“你看村里，李墨没了踪迹，影阁的杀手没再来过，连我师姐都杳无音信——太虚阁的传讯符我试过了，完全没反应，就像……他们从来没找到过青牛村一样。”
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时间回归正轨，按理说那些人应该还在原来的时空里，可苏婉儿动用秘法探查，却连一丝相关的灵力波动都捕捉不到，仿佛影阁和太虚阁关于时砂的执念，都随着时间裂隙的闭合被彻底抹去了。
“或许吧。”林渊喝了口草药，苦味顺着喉咙往下钻，“可能是我想多了。”
他刚放下药碗，就见赵铁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攥着块破布，布上沾着些的泥土：“先生！苏姑娘！你们快看看这个！”
布包里裹着的是半块玉佩，玉质粗糙，边缘还带着新鲜的断裂痕迹，上面刻着个模糊的“影”字——是影阁的令牌。
“这是在哪儿找到的？”林渊心头一紧。
“在老槐树下！”赵铁柱指着村口那棵老槐树，“我刚才去捡柴，看见树底下的土被刨开了，这东西就埋在里面！”
林渊和苏婉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两人立刻跟着赵铁柱往村口走，刚到槐树下，就发现树根处果然有片新翻的泥土，泥土里还混杂着几根黑色的布条，正是影阁杀手的衣料。
“有人来过。”苏婉儿蹲下身，指尖拂过泥土，“看土的湿度，最多不超过半个时辰。”
林渊绕着槐树转了一圈，突然停在背阴的一面——树干上有个新鲜的刀痕，刀痕里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和时间裂隙石墙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是时间印记。”林渊的声音有些发沉，“不是影阁的人留下的，是……”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打断。眼前的槐树开始扭曲，树叶的颜色瞬间从翠绿变成枯黄，又从枯黄变回嫩绿，反复闪烁，像极了劣质的皮影戏。
“怎么回事？”赵铁柱吓得抓住林渊的胳膊。
“时间又开始紊乱了！”苏婉儿祭出青芒，试图稳住周围的灵力，可青芒刚离体就开始剧烈晃动，“不对，这次的紊乱很微弱，像是……有人在刻意撬动某个时间点！”
林渊强忍着眩晕，盯着树干上的符号。那符号突然亮起微光，投射出一道模糊的影像——是李墨！他正跪在一个黑袍人面前，手里捧着的，赫然是半块时砂碎片！
“堂主，我真的拿到了！”李墨的声音带着谄媚的笑，“林渊他们以为碎片消失了，其实我早就趁着时间回归的时候，偷偷藏了一块！”
黑袍人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李墨刚把碎片递过去，就被黑袍人一把掐住脖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惊恐：“堂……堂主？”
“没用的东西。”黑袍人的声音和影阁堂主一模一样，却带着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冰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留了后手？”
他捏碎了李墨手里的碎片，又将李墨的尸体扔进身后的裂缝里——那裂缝和乱石林的时间裂隙一模一样，只是小了很多。
影像到这里突然消失，槐树恢复了正常，阳光依旧温暖，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林渊知道那不是幻觉。他看向苏婉儿，发现她的脸色比纸还白。
“刚才那个黑袍人……”苏婉儿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捏碎碎片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手腕了——那里没有皮肤，只有一团黑雾。”
“不是影阁堂主。”林渊沉声道，“是虚无之影。”
苏婉儿猛地抬头：“可虚无之影不是被封印在时间宝库了吗？”
“或许它早就跑出来了。”林渊看向槐树下的新土，“它附在了堂主身上，利用影阁和太虚阁的人寻找时砂，目的根本不是掌控时间，是想找到所有碎片，彻底解除封印。”
“那李墨藏的碎片……”
“是假的。”林渊捡起地上的玉佩，“虚无之影早就知道他会背叛，故意让他藏块假碎片，引我们出来。”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时间回归后一切都那么平静——虚无之影在等，等他们放松警惕，等他们以为危机解除，再用李墨的死做饵，试探他们是否还能感知到时间异动。
“它在找我们。”林渊握紧玉佩，“更在找最后一块碎片。”
“最后一块？”赵铁柱不解，“不是说两块碎片合一了吗？”
“师父当年埋下的，是第三块。”林渊看向老木匠家的方向，“老木匠井底的阵眼，从来不是封印的一半，而是整个封印的核心。那下面，藏着能彻底镇压虚无之影的最后一块碎片。”
他终于明白师父临终前的话了——“守好它，别让影阁找到时之墟”，守的不是时之墟，是时之墟底下的最后一块碎片。
就在这时，村里突然传来一阵惊呼。三人连忙往村里跑，刚到村口就看到村民们围着老木匠家的方向，指着天空议论纷纷。
林渊抬头一看，只见老木匠家的屋顶上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裂缝，裂缝里不断往下掉着灰黑色的雾气，所过之处，屋顶的瓦片瞬间变得腐朽，像过了几十年一样。
“它找到阵眼了！”苏婉儿的声音带着绝望，“虚无之影在强行打开井底的封印！”
林渊看着那道裂缝，又看了看村民们惊恐的脸，突然做出了决定。他对苏婉儿说：“你带村民们往乱石林跑，那里的时间裂隙虽然闭合了，但残留的时间之力能暂时挡住雾气。”
“那你呢？”苏婉儿急道。
“我去井底。”林渊的眼神异常坚定，“最后一块碎片，必须由我来激活。”
“不行！”苏婉儿抓住他的胳膊，“井底现在肯定全是虚无之影的力量，你进去就是送死！”
“我是师父选定的人。”林渊轻轻推开她的手，又看向赵铁柱，“照顾好大家。”
赵铁柱咬着牙，用力点头：“先生，你一定要回来！”
林渊笑了笑，转身朝老木匠家跑去。他没回头，因为他知道，身后有需要守护的人，身前有必须完成的事。
老木匠家的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显然老木匠己经被村民们拉走了。井底的方向传来阵阵轰鸣声，地面都在轻微震动。
林渊走到井边，低头一看，只见井水己经干涸，井底的符号正在发出红光，无数灰黑色的雾气从符号的缝隙里往上冒，像一条条毒蛇。
他深吸一口气，纵身跳了下去。
井底比想象中深，他落在坚硬的地面上，西周一片漆黑，只有那些符号在发光。正中央的位置，放着一个陈旧的木盒，盒子上刻着和时砂碎片一样的纹路。
林渊刚要打开盒子，身后突然传来冰冷的笑声：“终于等到你了，林渊。”
他猛地回头，只见一个黑袍人站在阴影里，脸上的青铜面具己经裂开，露出里面一团蠕动的黑雾。
“虚无之影。”林渊握紧拳头。
“聪明的孩子。”黑袍人一步步走近，黑雾从裂缝里不断涌出，“你以为你能阻止我？你师父做不到，你更做不到。”
“他做到了。”林渊打开木盒，里面果然放着最后一块时砂碎片，金光璀璨，“他用自己的命做封印，困了你二十年。”
“那又如何？”黑袍人冷笑，“今天，我就要让所有时间线都成为我的养料！”
他伸出黑雾组成的手，朝林渊抓来。林渊没有躲，他举起最后一块碎片，将它与自己掌心残留的金光贴合在一起。
“师父说过，时间从不会被掌控。”林渊的声音平静而坚定，“能被掌控的，只有选择。”
三块碎片在瞬间合一，化作一道巨大的金光，将整个井底照亮。虚无之影发出刺耳的尖叫，黑雾在金光中不断消散。
林渊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像那些被时间抹去的尘埃。但他不后悔，因为他看到了——看到苏婉儿带着村民们安全躲进了乱石林，看到赵铁柱举着木棍在裂缝前站岗，看到老木匠家的屋顶重新变得崭新。
金光越来越盛，彻底吞噬了井底的黑暗。
当苏婉儿带着村民们回到青牛村时，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井底的符号消失了，天空的裂缝不见了，仿佛虚无之影从未出现过。
只有老槐树下，多了一块新立的石碑，上面没有名字，只刻着一行字：
时间会记得所有选择。
苏婉儿摸着石碑，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赵铁柱站在她身边，手里攥着林渊教他写的第一个字——“守”。
很多年后，青牛村的孩子们总会听到一个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年轻人用自己的时间，换来了全村的安宁。如果在月圆之夜靠近老槐树，还能听到他在轻轻说话，说的是——
别怕，时间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