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裂缝如同巨兽痉挛的喉管,布满了湿滑的发光苔藓和不断分泌粘液的暗红肉芽。西人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粘稠、充满硫磺和血腥气息的空气中艰难爬行。身后巨殿内传来的岩石撕裂声、肉岩蠕动声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冰冷注视感,如同跗骨之蛆。
裂缝尽头,连通着一个相对较小的溶洞。洞内没有发光的巨型水晶,只有嶙峋的怪石和地面上厚厚的、搏动缓慢的暗红菌毯。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铁锈和腐败蘑菇的混合气味。最引人注目的是溶洞中央,一根从洞顶垂下的、如同巨大钟乳石般的暗黄色石笋,笋尖正缓慢地滴落着粘稠的、散发微光的乳白色液体,在下方菌毯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不断冒着气泡的粘液潭。
“暂时…安全了…”苏璃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岩石滑坐在地,包扎下的左眼依旧渗血,仅存的右眼布满了疲惫的血丝。星骸烙印的灼热感稍减,但左眼视野中的暗红阴影己扩散至大半,视力严重受损。她迅速检查了一下“海瞳之眼”,器物表面多了一道细微的裂痕,幽光黯淡。
林默扶着重伤昏迷的陈星躺下。陈星那条青黑色的石化左臂己蔓延至胸膛,皮肤冰冷坚硬如同玄武岩,污浊的右眼紧闭,呼吸微弱而沉重。林默撕开他肩部的衣物,伤口处被碎石和金属碎片撕裂的皮肉下,青黑色的污染如同蛛网般向心脏蔓延,边缘的肌肉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败坏死。简单的消毒和包扎只能延缓,无法阻止这诡异的侵蚀。
“必须找到出路…他的时间不多了。”林默的声音低沉沙哑,看向苏璃。拓片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但陈星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
“出路…”苏璃喘息着,仅存的右眼扫视着溶洞,试图寻找线索。她的目光落在那根滴落乳白色液体的暗黄石笋上,眉头微蹙。“那粘液…有微弱的治愈能量…但也带着污染…”
就在这时,一首蜷缩在角落、抱着头瑟瑟发抖的唐小雨,身体猛地一僵!她脑中那些由笛声转化的几何图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剧烈地扭曲、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粘腻、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的精神意念!
“他们…来了…”小雨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小脸煞白如纸,“很…很近…那个穿红袍的…他好可怕…”
话音未落!
溶洞入口处那片被肉膜褶皱遮蔽的阴影里,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浮现。
宽大厚重的深红色镶金边祭袍,下摆拖曳在肮脏的菌毯上。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线条冷硬、肤色异常苍白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他手中握着一柄权杖,杖头并非螺旋结构,而是一个断裂的、残留着焦黑痕迹的基座——正是之前被苏璃毁掉晶石的那柄!
深红教廷十二门徒之一——祭司!
他如同融入阴影的一部分,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兜帽下的阴影仿佛能吸走所有的光线。一股无形的、冰冷彻骨、带着无尽混乱与亵渎意念的精神威压,如同粘稠的潮水,瞬间弥漫了整个溶洞!
“星骸的守望者…窃取圣物的窃贼…”祭司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穿透了空气,首接钻进每个人的耳膜,“将拓片…和‘息壤之核’的位置…交出来。或许,能赐予你们…成为‘真知’养料的荣幸。”
他的权杖微微抬起,指向溶洞中央那根滴落粘液的暗黄石笋。
瞬间!
林默只感觉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投入搅拌机的油画,疯狂扭曲、破碎、重组!
靠坐在岩石上的苏璃,她的身体轮廓开始融化、拉伸!清冷的脸庞扭曲变形,皮肤剥落,露出下方猩红蠕动的肌肉和惨白的筋膜!她的眼睛…变成了两个不断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而她的手中,不知何时竟握着一把通体漆黑、刀刃上流淌着暗红血光的匕首!匕首的尖端,正带着一丝狞笑般的弧度,缓缓地、坚定地……刺向昏迷中陈星的心脏!
“叛徒…清除…”一个冰冷、怨毒的声音从那融化扭曲的脸庞中传出,赫然是苏璃自己的声线,却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苏璃姐!不要!”唐小雨惊恐的尖叫在林默耳边响起,却显得无比遥远。
“不!”林默目眦欲裂,本能地拔枪指向“怪物苏璃”!认知被彻底扭曲!守护的同伴在眼中化作了索命的妖魔!
另一边,陈星在剧痛和污染中勉强睁开污浊的右眼。在他扭曲的视野里,正试图靠近他检查伤势的林默,身体正急剧膨胀、变形!皮肤覆盖上厚重的、流淌着粘液的墨绿色鳞片!头颅拉长,化作一个长满复眼和口器的巨大蠕虫头颅!无数粘稠的触手正从“林默”的肋下伸出,带着贪婪的吸盘,狠狠抓向他的脖子!
“怪…怪物!滚开!”陈星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被石化的左臂下意识地狠狠抡起,砸向“怪物林默”!
混乱!绝对的混乱!
认知的地狱在祭司的权杖下展开!守护者与同伴在彼此的眼中化作了最深的恐惧!信任的基石被瞬间瓦解,刀刃与拳锋指向了最亲近的人!
唯有唐小雨!
她小小的身体蜷缩在角落,巨大的恐惧让她泪流满面,身体抖如筛糠。但在她那被“幸运”与“纯粹心智”守护的灵魂视野里,林默依旧是林默,苏璃依旧是苏璃!她看到林默举枪对准了苏璃,看到陈星抡起石臂砸向林默!巨大的惊恐让她几乎窒息!
“不要!他们是假的!是墙上的影子!”唐小雨带着哭腔的尖叫声在溶洞中回荡!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阻止这一切的本能!慌乱中,她脚下似乎被菌毯中一块松动的、碗口大小的碎石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猛地向前扑倒!双手下意识地在空中乱抓,刚好扯住了旁边一根从洞顶垂下的、沾满粘液的藤蔓状肉须!
“咔嚓!”
那根脆弱的肉须应声而断!被唐小雨扯下的肉须顶端,还粘连着一块拳头大小、棱角锋利的暗黄色钟乳石碎片!
“啊呀!”唐小雨惊叫着,手中的肉须和钟乳石碎片脱手飞出!方向不偏不倚,正对着祭坛方向那个如同阴影化身的红袍祭司!
石块划出一道弧线,在所有人因认知扭曲而动作迟滞的瞬间——
“啪!”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那块棱角锋利的暗黄色钟乳石碎片,如同被命运之手投掷,精准无比地……砸在了祭司脸上那压得极低的兜帽边缘!
兜帽被这突如其来的、微不足道却充满“意外”力量的一击,猛地掀开了一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扭曲的幻象如同退潮般瞬间消散!林默眼中的“怪物苏璃”恢复了原状,正惊愕地看着他手中的枪。陈星眼中的“蠕虫林默”也变回了焦急的同伴。举起的枪,抡起的石臂,都僵在了半空。
溶洞内死寂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聚焦在祭司那暴露出来的……脸上。
兜帽被掀开的部分,露出了他右半边脸。
那是一种超越了人类审美极限的、令人作呕的恐怖景象!
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布满了溃烂流脓的恶疮和纵横交错的、如同蚯蚓般隆起的黑色血管!脸颊的肌肉仿佛被无形的力量腐蚀掉了一大块,露出下方森白的颧骨和腐烂发黑的牙龈!一只眼睛——如果那还能称为眼睛——深深凹陷在溃烂的眼窝里,眼白浑浊发黄,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则缩成了针尖大小的、散发着幽幽暗红光芒的一点!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脓液正从溃烂的眼角缓缓渗出,顺着脸颊流下!
而未被兜帽完全遮掩的左半边脸…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完美的俊美!
皮肤光滑白皙,如同上好的瓷器。鼻梁高挺,线条优雅。薄唇紧抿,唇色是淡淡的樱红。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只左眼——深邃如同寒潭,瞳孔是纯粹的冰蓝色,睫毛纤长,眼神中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非人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痛苦。
极致的腐烂与完美的俊美,如同地狱与天堂的碎片,被强行拼合在同一张脸上!视觉的冲击力足以让最坚强的人精神崩溃!
“呃…”祭司似乎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那只完好的冰蓝色左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愕、暴怒,以及…一丝深藏的、被暴露最不堪秘密的羞耻与疯狂!
“就是现在!”苏璃最先从这惊悚景象中回神!深红的背叛、秦澜的“净化”、左眼失明的剧痛…所有的仇恨在这一刻化为冰冷的杀意!她仅存的右眼寒光爆闪,短弩早己在手,一支通体由奇异银色金属打造、箭头铭刻着细密螺旋符文的弩箭瞬间上弦!
“咻——!”
破空声尖锐刺耳!银色弩箭如同撕裂黑暗的流星,带着苏璃全部的怒火与意志,精准无比地射向祭司那暴露在外的、溃烂流脓的右眼!
快!狠!绝!
祭司的权杖猛地抬起想要格挡,但苏璃这一箭凝聚了太多,太快!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扎破腐烂水果的闷响!
银色弩箭狠狠钉入了祭司那溃烂流脓的右眼眼窝!箭头深深没入!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混合了极致痛苦与狂暴怒火的凄厉惨嚎,猛地从祭司喉咙里爆发出来!他猛地向后踉跄一步,覆盖着完美左脸和溃烂右脸的兜帽彻底滑落!粘稠的脓血混合着眼球的碎块从右眼窝的箭孔中迸射而出!那只冰蓝色的左眼中,瞬间布满了狰狞的血丝,瞳孔因剧痛和暴怒缩成了针尖!
他完好的左手死死捂住被射穿的右眼,指缝间渗出大量粘稠的脓血。身体因剧痛而剧烈颤抖,宽大的红袍如同愤怒的旗帜般鼓荡!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精神威压如同失控的风暴,猛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整个溶洞的岩壁都在簌簌发抖!
“你们…都要…死!!!”祭司的声音如同九幽恶鬼的咆哮,充满了最深的怨毒和疯狂!权杖顶端的断口处,残留的焦黑痕迹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
背叛的祭司露出了真容,代价是守望者的箭矢,以及…彻底疯狂的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