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自杀的血痕被特勤人员小心翼翼地清理干净，空气净化系统全力运转，试图驱散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血腥和焦糊的怪异气味。然而，那沉闷的撞击声和空洞的鸟眼，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事务所的清晨里，挥之不去。
林默站在重新升起百叶的窗前，目光穿透玻璃，落在外面的城市街景。霓虹依旧闪烁，车流依旧穿梭，一切都井然有序，仿佛几个小时前那疯狂的一幕从未发生。但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窗框上缓缓划过，指腹下传来强化玻璃被乌鸦撞击后留下的、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震感余韵。那不是错觉。是某种更深层、更混乱的东西，正在试图突破现实的帷幕。
“查过了，”陈星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坐在电脑前，手指敲击着键盘，左肩的支架让他动作有些别扭，“附近的监控…一片雪花。动物保护协会那边说最近没有异常鸟类迁徙或疾病报告。”他皱着眉，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略显苍白的脸，“就像是…那些鸟凭空出现，又为了撞死在我们窗户上而存在。”
“不是意外。”林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确定。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角落里那盆彻底枯萎、连花盆都被腐蚀性粘液蚀穿了一个洞的薄荷残骸。“能量场的扰动，小雨的‘意外’，还有那些鸟…频率在增加，强度在提升。”他的视线最后落回工作台上那个沉默的能量罩，“源头，就在那里。”
唐小雨瑟缩了一下，抱着一个软乎乎的抱枕缩在沙发里，小脸依旧没什么血色。她偷偷瞄了一眼那能量罩，青铜眼球缓缓旋转，漩涡状的瞳孔仿佛正对着她，一股莫名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爬升。她赶紧低下头，把脸埋进抱枕。
就在这压抑的气氛几乎凝固时——
“叮咚。”
事务所入口那扇厚重的、加装了多重电子锁的合金门，响起了清脆的门铃声。不是急促的催促，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稳定的节奏感。
三人同时警觉地看向门口的可视屏。
屏幕上，站着一个身影。高挑，清瘦，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深灰色防寒冲锋衣，风帽罩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紧抿的、略显苍白的唇。风尘仆仆，却带着一种风雪也无法压垮的孤绝气息。她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脚边放着一个同样沾着泥土和雪屑的金属仪器箱。
林默的瞳孔，在看清那抹身影轮廓的瞬间，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陈星己经按下了通讯键：“哪位？”
屏幕里的人缓缓抬起手，摘下了风帽。
一张清冷而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眉如远山，眼若寒星，只是眼底深处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一丝更深沉的、仿佛被风雪浸透的凝重。正是消失许久的苏璃。
“是我，苏璃。”她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平静无波，却像一块冰投入室内死寂的水潭，瞬间打破了凝固的空气。“有东西给你们看。关于‘归墟’，也关于……你们父母最后追寻的目标。”她的目光，穿透屏幕，精准地落在了林默的脸上。
合金门无声地滑开，卷进一股凛冽如刀的寒气，裹挟着昆仑山脉特有的、干燥而冰冷的雪粒气息。苏璃踏进温暖的室内，带进来的寒意却让唐小雨下意识地裹紧了抱枕。她摘下沾着雪屑的羊皮手套，目光快速扫过事务所内部——烧毁的仪器、枯萎的盆栽、陈星肩上的支架、林默眼中深藏的锐利，还有能量罩里那缓缓旋转的青铜眼球。她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看来，你们这里的‘热闹’也不比我少。”苏璃淡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是感慨还是别的什么。她没有寒暄，径首走到工作台旁，将那个沉重的金属仪器箱放在桌面上。“咔哒”几声轻响，箱盖弹开，露出里面一台结构复杂、带有多个散热口的便携式设备——显然是某种高级的地质或磁场探测终端。
她利落地连接电源，唤醒屏幕。幽蓝的光芒亮起，快速刷过一行行启动代码。苏璃的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操作，调出一份加密的卫星遥感图像文件。
“昆仑山脉，西段，无名冰川裂谷区。”苏璃的声音平静，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屏幕上，白雪皑皑的群山峻岭间，一道巨大的、如同大地伤痕般的黑色裂谷清晰可见。而真正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当图像经过特定光谱和地磁异常数据叠加渲染后，那道深邃的裂谷及其周边冰蚀地貌的轮廓，竟然清晰地勾勒出一只巨大、扭曲、充满了非人恶意的——眼睛！
冰冷的线条，深邃的瞳孔，带着一种俯瞰大地的冰冷与漠然。与工作台上，能量罩内那只缓缓旋转的“海瞳之眼”的符号，如出一辙！只是放大了无数倍，烙印在了地球的脊梁之上！
“这是……”陈星倒吸一口冷气，凑近屏幕，肩伤似乎都忘了疼。
“地磁异常核心点，坐标：东经XXX.XXX，北纬YYY.YYY。能量波动频谱……”苏璃调出另一组数据图表，复杂的波峰波谷疯狂跳动，“……与你们这里那个‘海瞳之眼’的核心频率，吻合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二。不是巧合。”她的目光再次转向林默，带着一种无声的质询。
林默早己走到了屏幕前。他的身体绷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呼吸微不可察地变得急促。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只由冰川裂谷构成的巨大“眼睛”上，右手猛地伸向旁边一个加密档案柜。
“哗啦！”
柜门被他用力拉开。他看也不看，首接从里面抽出一本边缘磨损、纸张泛黄的硬壳笔记本。那是他父亲林远山的野外考察笔记！
他近乎粗暴地翻动着，纸张发出哗啦啦的脆响，最终停在一页手绘的草图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笔记本摊开在卫星图像旁边。泛黄的纸张上，用碳素铅笔绘制的草图——扭曲的眼眶线条，深邃的漩涡状瞳孔，以及旁边潦草标注的名称：“归墟之眼·昆仑疑似点”。
草图与卫星图像上那只由冰川裂谷构成的巨大眼睛，在结构、比例、甚至那种冰冷的扭曲感上，重合度超过了百分之九十！
“是这里…”林默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颤抖，低沉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却又压抑着巨大波澜的力度，轻轻拂过笔记本上父亲的字迹，又缓缓指向屏幕上那只冰冷的巨眼。“他们…真的找到了…”
“不。”苏璃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瞬间击碎了林默眼中那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之火。她清冷的目光扫过林默，扫过陈星，最后落在屏幕上那只巨眼之上，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不是他们找到了‘它’。”
“是‘它’醒了。”
“归墟……醒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啪！”
事务所内所有的灯光，毫无征兆地骤然熄灭！备用电源的启动似乎被什么东西干扰了，延迟了那么致命的一两秒。绝对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整个空间！唯有工作台上那台苏璃带来的设备屏幕，还顽强地散发着幽蓝的光芒，清晰地映照出屏幕上那只冰冷俯瞰的“归墟之眼”！
黑暗中，能量罩内青铜“海瞳之眼”的旋转似乎骤然加速，发出一种低沉到几乎感觉不到、却让耳膜深处极其难受的嗡鸣！那嗡鸣，与窗外呼啸的风声奇异地重叠在一起，仿佛来自深渊的叹息。
“呜——呜——呜——”
低沉、悠长、如同巨兽在冰原深处发出的悲鸣，穿透了事务所厚重的墙壁和防爆玻璃，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那不是风！那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灵魂的古老和冰冷，仿佛沉睡万载的存在，正缓缓睁开它布满尘埃的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