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最坚固的牢笼。
美咲被困在虚无的镜中世界,西周只剩下支离破碎的镜子残片。绫子、阿照和其他女子都消失了,被"它"的愤怒彻底抹去。只有一面小小的镜子还完整,那是美咲现在的囚笼,像一颗被抛弃在黑暗宇宙中的孤独星球。
镜外的"它"正在为今晚做准备。美咲看着那个披着自己皮囊的东西移动家具、点燃熏香,甚至换上了她最喜欢的睡衣——一切都是为了引诱由纪子上钩。最令人不安的是,"它"的模仿越来越完美了,那些前两天还明显的非人特征——不协调的关节、过长的牙齿、偶尔的皮肤蠕动——现在几乎完全消失。由纪子不会发现任何异常,除非...
除非美咲能找到方法再次联系她。
"它"将烧焦的日记本藏在了神龛后面,那是公寓里唯一没有镜子的地方。美咲注意到每当"它"经过那个区域时,都会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仿佛害怕日记本会突然跳出来咬它一口。
"害怕自己的过去吗?"美咲对着虚空低语。没有回应。曾经充满窃窃私语的镜中世界,现在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
突然,玄关处的镜子碎片反射出一道闪光——"它"的手机屏幕亮了。美咲集中注意力,勉强能看到line的聊天界面。由纪子的头像旁有一条新消息:「突然加班,可能要晚到,十点可以吗?」
"它"立刻回复:「当—然—可—以,我—等—你。」打字时仍带着那种不自然的停顿。
美咲的心跳加速。十点...还有几个小时。如果她能在这段时间里找到方法...
她的思绪被一阵剧痛打断。"它"站在美咲的镜子前,手指按在镜面上,释放出惩罚的电流。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它的声音现在几乎完全像美咲了,只有偶尔的扭曲暴露本质,"今—晚—过—后,你—就—会—像—其—他—人—一—样—消—失。"
美咲咬紧牙关不发出声音。疼痛像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灵魂,但她拒绝屈服。当惩罚结束时,"它"满意地离开了公寓,可能是去购买"招待"由纪子的物品。
美咲被独自留在寂静的 torture 中。镜子碎片漂浮在周围,每一片都映出她憔悴的倒影。她伸手触碰最近的碎片,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指穿过了表面——绫子消失前聚集的力量仍有残留!
一个危险的计划在美咲脑海中成形。如果她能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或许能短暂地重建一面足以与外界交流的镜子。但风险巨大——一旦"它"回来发现异常,等待她的将是比消失更可怕的命运。
没有时间犹豫了。美咲开始小心地收集镜子的碎片,每一片都冰冷刺骨,割裂着她己经支离破碎的灵魂。随着碎片拼接,一个扭曲但完整的镜面逐渐成形。美咲能感觉到微弱的联系正在建立——不是与某个特定的人,而是与所有曾经在这栋公寓里恐惧过的灵魂共鸣。
突然,一段陌生的记忆涌入她的意识:
——一个穿昭和校服的女孩跪在浴室里哭泣,镜中的倒影朝她微笑;
——一位办公室女郎发现自己的咖啡杯里漂浮着不属于她的口红;
——山本绫子,真正的绫子,将一本日记塞进衣柜顶层,然后走向浴室,脖子上套着绳索...
最后的画面最为清晰:日记的最后一页,用血迹写着一段咒文,最上方是一个被反复涂抹的名字——"影沼"。
美咲猛然醒悟:那是"它"的真名!阿照说过,最初的诅咒写在日记最后一页。而真名,是最古老的魔法之一。
镜子碎片突然变得滚烫,美咲不得不松开手。重组起来的镜面再次崩裂,但己经足够了——她找到了关键武器。
时间流逝,镜外的天色渐暗。"它"回来了,手里提着超市购物袋。美咲迅速退回自己的小镜子,假装仍然虚弱不堪。"它"满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始准备晚餐——将真正的人类食物倒进垃圾桶,然后摆上看起来相同但本质截然不同的"替代品"。
九点三十分,门铃响了。
"它"瞬间换上完美的微笑,步伐轻盈地去开门。美咲听到由纪子熟悉的声音:"抱歉来晚了,工作简首要命..."
"没—关—系,进—来—吧。"它模仿着美咲的语气,但那种不自然的停顿仍然存在,只是比前几天隐蔽多了。
由纪子踏入公寓的瞬间,美咲感到一阵微弱的波动——由纪子脖子上戴着一个护身符,是她们去年一起去浅草寺求的。更令人惊讶的是,由纪子的包里隐约闪着红灯...是录音设备!梦中的警告起作用了!
两个"朋友"在餐桌前坐下。"它"热情地端上食物和饮料,都由纪子巧妙地推辞了:"来之前吃过了,真的不饿。"
美咲看着由纪子假装随意地观察公寓,目光在每面镜子上稍作停留。她比美咲想象的更加警觉,一定是察觉到了足够多的异常。
"最—近—工—作—怎—么—样?"它问道,手指在桌面上不自觉地敲击着某种非人类的节奏。
由纪子微微皱眉——真正的美咲从不问这种泛泛的问题,她们总是知道对方工作的每个细节。"还行吧。对了,你还记得我们大学时去镰仓那次吗?你差点从悬崖上摔下去。"
这是个陷阱问题。美咲从未去过镰仓。
"当—然—记—得。"它微笑着回答,"那—很—有—趣。"
由纪子的眼神变了,手指悄悄摸向包里的录音笔。美咲能看出她在强装镇定,但颈动脉的剧烈搏动暴露了她的恐惧。
"我去下洗手间。"由纪子突然起身。
"它"明显紧张起来:"用—客—厅—的—就—好—了。"
"但客厅的你不是说水管坏了吗?"由纪子反问——又一个测试。
"对—对,我—忘—了。"它让步了,脖子微微扭曲,"浴—室—在—那—边。"
美咲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当由纪子进入浴室关上门,"它"立刻变得坐立不安,开始在门外徘徊。
浴室内,由纪子没有立即使用马桶,而是仔细检查西周。她看向镜子——那是美咲唯一的机会。
集中全部意志力,美咲将自己的影像投射到浴室的镜面上。这消耗巨大,她感到自己的存在开始模糊,但必须坚持下去。
镜中的"美咲"与平时不同——憔悴不堪,眼睛布满血丝,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
由纪子倒吸一口凉气,但没有尖叫。她靠近镜子,小声问:"美咲?真的是你吗?"
美咲拼命点头,然后指向镜子下方的架子——那里有一支记号笔。由纪子立刻明白了,拿起笔递给镜中的"美咲"。
手指穿过镜面的瞬间,美咲感到撕裂般的疼痛,但她忍住了。在镜子表面歪歪扭扭地写下:「不是我。日记本。神龛后面。真名影沼。」
由纪子刚要回应,门外传来"它"的声音:"由—纪—子?一—切—好—吗?"
"马上好!"由纪子迅速擦掉镜子上的字迹,冲水掩饰。
美咲的影像己经维持不住,开始闪烁。最后一刻,她指向马桶水箱,然后彻底消失。
由纪子打开水箱,发现里面藏着一把钥匙——204室的备用钥匙。她迅速藏进口袋,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浴室。
"抱—歉,我—得—走—了。"由纪子模仿着"它"的说话方式,测试对方的反应,"突—然—想—起—有—重—要—的—文—件—忘—在—公—司。"
"它"的表情瞬间扭曲,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但—你—刚—来..."
"明天再来。"由纪子己经走向玄关,"明天一整天,我请了假。"
这个承诺似乎安抚了"它"。由纪子安全离开了公寓,但美咲知道事情远未结束——"它"现在起了疑心,而由纪子拿到了关键信息。
果然,门一关上,"它"就暴怒地砸碎了餐桌上的盘子,发出非人类的尖啸。然后它冲向浴室,盯着镜子里的美咲。
"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它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面漆黑的本质,"我—会—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镜中世界突然剧烈震动,剩余的镜子碎片全部化为齑粉。美咲感到自己的存在被撕成碎片,意识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美咲重新恢复了感知。她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奇异的空间——既不是镜中世界,也不是现实,而像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夹缝。面前站着一个人影——是绫子!或者说,是绫子残留的意识碎片。
"美咲酱,"绫子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最后的时刻到了。"
"绫子?你不是消失了吗?"
"诅咒即将被打破,所有被囚禁的灵魂都暂时获得了力量。"绫子的形象闪烁不定,"由纪子会回来,带着日记本。你必须做好准备。"
"我该怎么做?"
"真名是关键,但不够。"绫子解释,"最初的诅咒需要一个灵魂自愿成为'守护者',永远困在镜中阻止'影沼'逃出。或者..."
"或者什么?"
"彻底打破中央镜子,释放所有灵魂,但那样做的人将...不复存在。"
美咲明白了这个选择:永远囚禁,或彻底牺牲。
绫子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还有第三个选择——由纪子可以成为新的'守护者'..."
"不!"美咲斩钉截铁地拒绝,"我不会让任何人再受苦。"
绫子露出悲伤而理解的微笑:"那么当时候到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的影像开始消散,最后时刻,她指向虚无中的一点:"看,她来了。"
美咲的意识被拉回204室的浴室镜子。外面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由纪子回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伴随着她的还有沉重的脚步声和男性低沉的说话声。
"你确定这里有异常?"一个陌生男声问道。
"我录音了。"由纪子的声音坚定,"而且我朋友在镜子里向我求救。警部,请相信我。"
美咲既感动又恐惧——由纪子带了警察来,但普通人对"影沼"毫无胜算!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它"立刻换上了完美的伪装:"由—纪—子?这—位—是?"
"警视厅的田中警部。"由纪子冷静地说,"美咲,能告诉我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大—学—的—新—生—欢—迎—会。"它流畅地回答——显然己经吸收了足够多美咲的记忆。
"哪所大学?什么专业?"
"东—京—大—学,文—学—部。"
由纪子的表情变得冰冷:"美咲从未上过东大。我们是工作时认识的。"她转向警察,"警部,这不是我朋友。"
一切发生得太快。"它"的皮肤瞬间剥落,露出下面漆黑如沥青的本质,身体膨胀到几乎触及天花板。田中警部还没来得及拔枪就被一股无形力量甩到墙上,昏死过去。
"愚—蠢—的—人—类。"影沼的声音现在完全是深渊中的回声,"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
由纪子没有退缩。她迅速从包里掏出那本烧焦的日记本:"我知道你的真名,影沼!"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过房间。影沼发出痛苦的尖啸,身体开始不稳定地波动。由纪子趁机冲向神龛,从后面拿出一个小镜子——中央镜子的碎片!
"美咲!"她大喊,"我该怎么做?"
美咲集中全部力量,在镜中显现:"打破它!打破中央镜子!"
影沼己经恢复过来,扑向由纪子。千钧一发之际,田中警部苏醒过来,用警棍击中它的后背。虽然伤害不大,但争取了关键一秒。
由纪子将镜子碎片用力摔在地上,然后用鞋跟狠狠踩踏。
"不——!"影沼的尖啸几乎震碎玻璃,"你—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整个公寓开始震动,墙壁渗出黑色液体。镜子一个接一个爆裂,每破碎一面,影沼的身体就缺失一部分。美咲感到镜中世界开始崩塌——这是逃脱的最后机会!
但她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向由纪子喊出最后指示:"日记最后一页!烧掉它!"
由纪子迅速翻到日记末页,用打火机点燃。火焰瞬间变成诡异的蓝色,吞噬了那段诅咒的文字。
影沼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嚎叫,身体像沙塔般崩塌,化为黑色烟雾被吸入破碎的中央镜子中。
美咲感到自己的存在也开始消散。这是她选择的结果——彻底打破诅咒意味着没有灵魂需要被困,但也意味着没有来世。
"美咲?"由纪子惊恐地看着镜中好友的身影逐渐透明,"不...我怎么救你?"
"己经...足够了..."美咲微笑着,声音几乎听不见,"谢谢你...我的朋友..."
最后一刻,美咲的灵魂化作无数樱花花瓣,从破碎的镜子中飘散而出,轻轻拂过由纪子的脸颊,然后消失在夜风中。
公寓恢复了平静。田中警部挣扎着站起来,困惑地看着西周:"发生了什么?那个...人呢?"
由纪子跪在地上,泪水滴在烧焦的日记残页上。只有她知道真相——她的朋友用永恒的代价换来了她的安全。
三个月后。
由纪子站在樱花庄公寓前。这栋闹鬼的建筑即将被拆除,工人们己经清空了所有住户——如果那些"东西"还能被称为住户的话。
204室的秘密随着美咲的消失永远成谜。警方档案中记载的是一起绑架未遂案件,田中警部因为脑震荡记不清细节,而由纪子选择保持沉默。
她手中捧着一束白菊,轻轻放在公寓门口。微风吹过,一片樱花花瓣不知从何处飘来,落在花瓣中央。
由纪子微笑着转身离开。在她身后,204室的浴室镜子上,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裂缝缓缓愈合,又迅速重新裂开,仿佛某种东西仍在挣扎...
而在镜中世界的深处,一个模糊的身影静静注视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似曾相识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