锯齿凿子距离郑三爷心口只有一寸时,他胸前的道符突然"嗤"地燃烧起来。一道刺目的金光迸射而出,那东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被弹开数丈远。
郑三爷跌坐在地,双腿终于能动了。他连滚带爬地向院门逃去,身后传来那东西愤怒的嘶吼:"跑吧!跑吧!太阳落山前,你会自己回来的!"
郑三爷不敢回头,一路狂奔出胡同。街上行人纷纷侧目,对这个衣衫不整、满身血污的老头指指点点。他顾不得这些,径首向城隍庙方向跑去。
路过李家胡同时,郑三爷猛地刹住脚步——胡同口那棵老槐树也在渗血!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树皮裂缝缓缓流下,在根部积成一滩血洼。更可怕的是,树皮下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要破皮而出。
"老天爷..."郑三爷喃喃自语,加快脚步。
城隍庙前一如既往地热闹,算命摊、小吃摊、杂货摊沿街排开。郑三爷喘着粗气在人群中穿行,寻找卖寿衣老太婆说的"摆卦摊的瞎子"。
"老先生,算一卦吗?"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角落传来。郑三爷转头,看见一个瘦小的老头坐在卦摊后,戴着墨镜,面前摆着八卦图和几枚铜钱。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手只有三根手指。
"您...您就是..."
"姓陈,街坊都叫我陈瞎子。"老头抬起头,墨镜后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郑三爷是吧?我等你多时了。"
郑三爷腿一软,差点跪下来:"大师救命!我家有..."
"木鬼作祟,我知道。"陈瞎子打断他,从桌下取出个布包,"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他收起卦摊,领着郑三爷拐进庙后一条僻静小巷。巷底有间低矮的瓦房,门上贴着一张褪色的符纸。陈瞎子推门而入,屋内昏暗潮湿,弥漫着草药和木头的气味。
"坐。"陈瞎子指了指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自己则坐在炕沿上,"把你遇到的事,原原本本说一遍。"
郑三爷颤抖着讲述了过去两天的恐怖经历。说到槐树上浮现的妻子面容时,他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秀兰己经走了大半年,为什么...为什么她的魂魄会被..."
陈瞎子沉默片刻,突然问:"你祖父当年扩建宅院时,是不是砍过一棵老槐树?"
郑三爷一愣:"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不是普通的树。"陈瞎子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浑浊发白的眼睛,"光绪十六年,你祖父为了扩建宅院,不仅占了鲁家祖坟,还把坟前镇魂的百年槐树给砍了。鲁家十七口冤魂无处可去,就附在了那棵树上。"
郑三爷浑身发抖:"所以...那东西是..."
"不是鲁师傅,从来就不是。"陈瞎子冷笑,"鲁家当年确实有个木匠,早被你祖父活埋了。现在缠着你的,是那十七口怨灵借着鲁班术聚成的'木鬼',它借了那木匠的名头回来复仇。"
他从布包里取出三根乌黑的木钉,每根都有筷子长短,表面刻满细密的符文:"这是'断魂钉',桃木芯浸黑狗血,再刻上《度人经》,专克木鬼。"
郑三爷接过木钉,触手冰凉,沉甸甸的:"我...我该怎么做?"
"太阳落山前回去,把这三根钉子分别钉在槐树的天地人三才位上。"陈瞎子做了几个位置示意,"记住,钉的时候要念'太上台星,应变无停',这是驱邪口诀。"
"然后呢?"
陈瞎子脸色阴沉:"然后就看造化了。若怨灵肯受度化,自会散去;若执意作恶..."他顿了顿,"你院里有口井是吧?"
郑三爷点头。
"最后一根钉子,钉在自己心口,跳井。"陈瞎子声音平静得可怕,"血亲之血可破邪法,这是同归于尽的法子。"
郑三爷手一抖,一根木钉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没有...别的办法了?"
陈瞎子摇头:"木鬼己成气候,连白云观都遭了毒手。你若惜命,现在就出城,永远别回来。但我要告诉你——"他凑近郑三爷,腐浊的眼球似乎能看透人心,"那东西会跟着郑家血脉,你儿子,你孙子,一个都逃不掉。"
郑三爷想起离家多年的儿子,胸口一阵刺痛。他弯腰捡起那根木钉,紧紧攥在手中:"我明白了。"
离开前,陈瞎子突然叫住他:"等等。"他从墙上取下一把生锈的柴刀,"带上这个,路上防身。"
郑三爷道谢接过,发现刀柄上刻着个小小的"鲁"字。他疑惑地看向陈瞎子。
"我也是鲁班门人,不过是正派。"陈瞎子苦笑,"这双手就是当年斗法时废的。快走吧,时辰不多了。"
夕阳西斜,郑三爷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家走去。街上行人渐稀,家家户户开始关门闭户。路过李家胡同时,他惊恐地发现那棵槐树己经完全"活"了过来——树皮全部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木质,数十张人脸在树干上蠕动哀嚎,其中几张己经挣出半个身子!
"天啊..."郑三爷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回到家门前。
院门大敞,里面黑漆漆的,静得可怕。郑三爷深吸一口气,握紧柴刀和木钉,迈步而入。
院中景象让他胃部痉挛——那棵老槐树己经完全变了样,树干膨胀了数倍,几乎占满整个院落。无数人脸在暗红色的木质上浮现,有老有少,表情各异。最醒目的是树干中央一张扭曲的巨脸,足有磨盘大小,正是那个"鲁师傅"的模样。
"回来了?"巨脸开口,声音像是数十人同时说话,"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郑三爷强忍恐惧,慢慢向树靠近:"我...我来做个了断。"
巨脸哈哈大笑,震得树叶簌簌落下:"了断?就凭你手里那几根破钉子?"树干上突然伸出几条暗红色的"手臂",向郑三爷抓来。
郑三爷慌忙挥动柴刀,刀刃砍在"手臂"上,竟然发出金属碰撞般的脆响。被砍中的部位冒出黑烟,那东西吃痛缩回。
"陈瞎子的刀?"巨脸露出怒容,"那个叛徒还没死?"
郑三爷趁机冲到树下,掏出第一根木钉对准树干底部:"太上台星,应变无停!"用力钉下。
"啊——!"巨脸发出惨叫,整棵树剧烈摇晃。钉入处喷出一股黑血,溅了郑三爷一身,烧得皮肤刺痛。
他忍着痛爬上树根凸起处,找到树干中部一个节疤,钉入第二根钉子:"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这次惨叫声更甚,树干上的人脸纷纷扭曲哀嚎。郑三爷惊恐地发现其中一张正是他妻子的脸,双眼含泪望着他。
"秀兰?"他颤抖着伸手。
"三哥...快走..."那张脸艰难地开口,"它要...出来了..."
话音未落,树干中央突然裂开一个大洞,一只完全由树根和腐肉组成的巨手伸出,一把掐住郑三爷的脖子!
"愚蠢!"巨脸咆哮道,"就凭你也想灭我?"
郑三爷被提离地面,呼吸困难。他拼命挣扎,手中的柴刀掉在地上。视线开始模糊时,他突然看到妻子那张脸对他做了个口型:"井..."
电光火石间,郑三爷明白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从怀中掏出第三根木钉,对准自己心口...
"不!"巨脸发出惊恐的吼叫。
木钉刺入心口的瞬间,郑三爷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同时一股滚烫的液体从伤口涌出——是他的血。那血滴在掐着他的巨手上,顿时烧出一个个大洞。
巨手吃痛松开,郑三爷摔在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向院角的古井跑去。身后,整棵槐树都在疯狂扭动,无数"手臂"从树干伸出,向他抓来。
"秀兰...等我..."郑三爷喃喃自语,纵身跳入井中。
下落的过程中,他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着是无数的尖叫和哀嚎。冰凉的井水淹没头顶前,郑三爷似乎看到妻子微笑着向他伸出手...
......
三个月后,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站在郑家老宅前。他是郑三爷的儿子郑明,离家多年后终于归来。
院门紧锁,门上贴着官府的封条。邻居告诉他,三个月前这里发生了怪事——半夜里一声巨响,第二天人们发现院中那棵百年老槐树拦腰折断,树根全部枯死。更怪的是,井边长出了一棵小槐树,旁边还有棵桃树,两棵树苗的枝条紧紧缠绕在一起。
"你父亲...没找到尸体。"邻居低声说,"井都抽干了,只有..."
"只有什么?"郑明追问。
邻居欲言又止,最终摇摇头:"你去白云观看看吧,那儿有个陈道长,他知道详情。"
郑明来到白云观,接待他的正是陈瞎子——如今己是观主。听完郑明的来意,陈瞎子长叹一声,带他来到后殿。
殿中央摆着两样东西:一把生锈的柴刀和三根乌黑的木钉。
"你父亲是英雄。"陈瞎子说,"他以自身为祭,镇住了木鬼。那口井现在成了阵眼,下面的东西百年内都不会作祟了。"
郑明红了眼眶:"我能...去看看那口井吗?"
陈瞎子点头:"去吧。记住,井边的桃树千万别碰,那是你父亲所化。槐树是你母亲,他们以这种方式...团聚了。"
郑明回到老宅,翻墙进入院子。院中景象令人心惊——那棵折断的老槐树己经枯死,树干上的人脸全部凝固成痛苦的表情。井边,两棵小树在风中轻轻摇曳,枝条纠缠,仿佛牵手。
他跪在井边,终于痛哭失声。
风吹过,桃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安慰伤心的儿子。而槐树的枝条则轻轻拂过他的肩膀,如同母亲的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