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到了。"叔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拖拽重物的声响。我透过门缝看见七个外乡人跪在沙滩上,他们背后站着村里所有"复活"的人——王屠户被野狗啃烂的半张脸糊着蜂蜜,李货郎的腹腔里塞满晒干的海带。
春燕赤脚踩在血浪里,裙摆下露出青紫色的腿——那上面布满鱼鳞状的尸斑。她解开衣带时,我看见她肋骨间绷着半透明的膜,像蛤蜊的内壳一样随着呼吸张合。
"请海尸娘——"
神婆摇动人骨铃的瞬间,所有村民同时撕开自己的胸膛。没有血流出来,他们的腔子里缠绕着腥臭的海藻。春燕的脊椎发出竹节爆裂的声响,她的头突然180度转过来对我笑,后脑勺裂开的窟窿里伸出我娘亲腐烂的手。
第一个外乡人被按进青铜盆时,我终于看清所谓的"童女血"是什么——那盆底沉着密密麻麻的乳牙,每颗牙缝里都塞着写有我名字的符纸。当骨刀划开那人咽喉的瞬间,祠堂里所有童鞋突然齐齐转向我。
"看见了吗?"陈婆婆的骷髅从房梁倒吊下来,她的舌头上钉着槐木钉,"你娘当年也是这样被选中的......"
潮声里忽然响起熟悉的童谣,那是立夏时春燕教我的采菱歌。现在沙滩上浮现出十二个湿漉漉的小脚印,每个脚印里都涌出混着鱼卵的黑血。最矮的那个脚印开始发光,我腕上的伤口突然绽开,血线像活蛇般游向海里。
春燕的皮肤开始大片脱落,露出下面我娘亲溃烂的脸。她张开双臂的瞬间,整个村子的地面开始蠕动——那些根本不是泥土,而是历代被献祭者压平的尸毯。
当第一缕晨光照到祠堂匾额时,我正坐在"海神娘娘"的宝座上。春燕的头颅挂在我腰间,她还在哼着走调的采菱歌。我的新裙子是用村民的皮肤缝制的,每走一步都会落下腐烂的鳞片。
潮线上跪着新的祭品,那对夫妇怀里抱着啼哭的女童。当我伸出布满海藻的手时,看见小女童腕上系着褪色的红头绳——和去年春燕送我的一模一样。
我数着腰间头颅的牙齿。春燕的舌头早己腐烂脱落,但那些细密的尖齿仍在一开一合,像在咀嚼无形的祭品。当月光透过她空洞的眼窝时,地上会浮现出十二幅活动的影子戏——全是孩童被制成"人烛"的过程。
"娘娘该用膳了。"
陈婆婆的骷髅捧来陶碗,里面漂浮着带胎发的婴儿头。我伸手去接,突然发现自己的指甲变成了青黑色,指缝间渗出腥臭的海水。碗中血汤倒映出的不是我的脸,而是娘亲溃烂的面容。
祠堂地窖不知何时多了面青铜镜。镜面布满鱼卵状的凸起,触摸时会浮现记忆碎片:春燕十二岁那年被叔父拖进地窖,神婆用鱼钩把她和娘亲的嘴唇缝在一起;我五岁时发高热,娘亲偷偷往海神娘娘像嘴里塞了染血的铜钱;现在镜中的我正用骨笛刺穿新祭品的耳膜,就像当年春燕对我做的那样。
"这是第七次轮回了。"陈婆婆的下颌骨咔嗒作响,"每次血月过后,你就会忘记......"
新来的外乡女童在哭闹,她手腕上的红头绳突然勒进皮肉,勒出一道发光的印记。我浑身发抖——那是我小时候被柴火烫伤的月牙形疤痕。当她抬头时,嘴里竟长出和我一模一样的蛀牙。
"阿姊..."女童突然用春燕的声音说话,"你猜为什么祭品总要选七岁女童?"
海底传来青铜棺材碰撞的声响。神婆掀开我的裙摆,露出小腿上正在浮现的鳞片——这些青灰色硬片组成诡异的图案:正是海神娘娘像底座刻的符咒。现在它们在我皮肤上蠕动,每一片下面都传来婴儿的啼哭。
血月当空时,我被迫捧着青铜刀走向女童。刀柄上我和春燕的头发己经长成一体,缠绕着我的血管。当刀尖触及女童胸口时,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那触感分明是......
我自己的手。
"看清楚。"女童撕开衣领,她心口有个漆黑的洞,洞里蜷缩着更小的女童,"我们都是你呀。"
祠堂轰然倒塌,露出地下由人骨垒成的八卦阵。每个阵眼都坐着一具我的尸体,腐烂程度各不相同。最中央那具穿着娘亲的嫁衣,手里攥着春燕的头盖骨——上面用血画着我们的家谱。
潮水退去时,沙滩上显现出巨大的女性轮廓。那是真正的海尸娘本体——由历代祭品拼接成的血肉图腾。现在她正从我的七窍里钻进来,我能感觉到她的指甲在刮擦我的头盖骨内侧。
当最后一丝月光被吞噬时,我坐在由村民肠子编织的王座上,看着新一代祭品被押来。那个哭闹的女童手腕上,红头绳正在渗血,在地上画出一个完美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