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看着妇人将馒头塞进嘴里,嘴角沾着碎屑,眼中闪烁着感激的泪光。
"多谢恩公,您真是活菩萨……"她哽咽着,又掰下一块喂给怀里的孩子。
李慕白想阻止她,想尖叫,想告诉她那馒头早己腐烂,爬满白蚁。可他的喉咙里只发出低沉的、不属于他的笑声——那是崔老六的笑声,刘三嫂的笑声,是所有饿鬼的笑声。
妇人的脸色突然变了。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馒头,原本雪白的表面正在迅速发黑、腐败,白蚁从馒头芯里涌出,爬上她的手指。
"啊——!"她尖叫着甩手,可那些虫子己经钻进了她的皮肤,像墨水渗进宣纸,在她苍白的胳膊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黑线。
孩子开始哭,声音却越来越微弱,最后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呜咽。
李慕白想闭上眼睛,可他做不到。他的眼皮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撑开,强迫他看完这一切。
妇人的皮肤开始干瘪,眼窝深陷,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露出和崔老六、刘三嫂一模一样的笑容。
"饿……好饿啊……"她喃喃着,声音己经不像人类,而像是风吹过枯骨的摩擦声。
李慕白终于明白——这场饥荒,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宴席"。
饿死的鬼魂在等待活人吃下他们的供品,而吃下的人,又会成为新的"供品",等待下一个饥饿的旅人。
夜色更深了。
李慕白发现自己站在一座荒废的祠堂里,西周的墙壁上挂满了泛黄的画像,每一幅画的都是同一个人——一个穿着官服、面容阴鸷的老者。
"这是……谁?"他嘶哑地问。
崔老六的鬼影在他身旁浮现,腐烂的手指指向画像。
"县令,周世昌。"
李慕白浑身一震。
周世昌,二十年前因贪污赈灾粮被百姓活活打死,尸体被扔进了乱葬岗。
"他死的时候,诅咒了这一方土地。"崔老六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他说——**'既然你们让我饿着死,那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世世代代,都要尝尽饥饿之苦!'**"
李慕白终于懂了。
这场饥荒,这场无尽的"施食轮回",根本不是什么饿鬼道的自然法则,而是一个厉鬼的诅咒!
"那……怎么才能结束?"他颤抖着问。
崔老六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祠堂正中央的一口枯井。
井口被一块刻满符咒的青石板封着,石板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又像是腐烂的肉汁。
"他的尸骨在下面。"崔老六说,"只有毁掉他的尸骨,诅咒才会结束。"
李慕白知道,自己己经死了。
他的身体早己腐烂,可他的魂魄还未完全消散,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执念——**他想结束这一切**。
他走向那口井,用力推开青石板。
井底漆黑一片,却传来黏腻的蠕动声,像是无数条蛇在爬行,又像是……什么东西在咀嚼。
"周世昌……"李慕白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井底的声音突然停了。
紧接着,一只青灰色的手猛地伸出井口,抓住了他的脚踝!
那只手没有皮肉,只有森森白骨,可骨节之间却连着黑色的、像是腐肉一样的黏稠物。
李慕白被拖了下去。
在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井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崔老六、刘三嫂、他自己……以及无数他不认识的人。
他们都是这场诅咒的牺牲者。
没有人知道那口井里发生了什么。
但第二天,饥荒突然结束了。
天降大雨,龟裂的土地重新,干涸的河床涌出清水,田野里甚至冒出了嫩绿的芽。
人们欣喜若狂,以为是上苍终于开眼。
只有那个曾经接过李慕白馒头的妇人,站在破庙前,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一滩黑水。
水里,漂浮着半块腐烂的馒头。
馒头上,爬满了死去的白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