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的肠子绞成一团，发出响亮的哀鸣。汗珠从他额头滚落，在破庙积灰的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圆点。三日前，他藏在书箱底的最后半块糠饼也吃完了。
"子曰...君子..."他试图背诵《论语》来分散注意力，但饥饿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剐着他的理智。庙内腐臭的气味愈发浓烈，来自神像后方——那里躺着两具尸体。
李慕白本该立刻离开。但一阵窸窣声让他停住了脚步。白蚁。成千上万的白蚁在尸体旁的食物残渣上涌动。那些腐败的供品——半块长满绿毛的馒头、鸡骨头、腐烂的水果——竟随着白蚁的运动微微颤动，仿佛具有生命。
"饿死不吃坟前供..."李慕白喃喃自语，喉结上下滚动。他的目光被供品下方露出一角的黄纸吸引。颤抖的手指拨开白蚁群，抽出那张纸——是半页残破的古籍，题头《幽冥录》三字依稀可辨。
"...饿鬼道众，饥火永燃。设食诱活人啖之，则替身乃成..."李慕白轻声诵读，后背窜上一股寒意。纸页突然变得湿滑黏腻，他惊觉自己手上沾的不是露水，而是淡黄色的尸液。
书箱突然"砰"地自动打开。李慕白回头，看见自己珍藏的《论语集注》正在快速腐败，书页发黑卷曲，爬出密密麻麻的蛆虫。他惨叫一声跌坐在地，却发现手掌按在了一滩黑水上——那盘腐烂水果不知何时移到了他身后。
白蚁群组成一个箭头形状，指向供品。
李慕白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想起《幽冥录》的记载，突然明白了什么。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面铜镜——这是准备赶考时整理衣冠用的。镜中，他的脸同时呈现两种状态：一边是活人的憔悴面容，另一边却是腐烂的死尸，蛆虫在空洞的眼窝里钻进钻出。
"幻觉...都是幻觉..."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破庙的景象变了。残垣断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坟包。他正坐在坟地中央，面前是崭新的供桌，摆满热气腾腾的食物。
烤鸡金黄油亮，馒头雪白松软，水果多汁。李慕白的唾液疯狂分泌，理智的弦绷到极限。
"吃吧..."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李慕白猛地转头，看见一个穿深蓝寿衣的老妇人站在月光下。她的脸像融化的蜡，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
"吃下供品，就能解脱。"老妇人身后浮现出更多影子——崔老六、刘三嫂，还有其他形销骨立的饿殍。他们的腹部都凹陷成可怕的空洞。
李慕白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己经抓起了馒头。他惊恐地想扔掉，却发现手指不听使唤，缓缓将食物送向嘴边。馒头散发出的不是麦香，而是潮湿的泥土气息。
"不！"他用尽力气偏过头，馒头擦过脸颊，留下一条黏腻的痕迹。触感冰凉滑腻，像死人的皮肤。
供桌下的土地突然蠕动起来，数十只青灰色的手破土而出。李慕白踉跄后退，撞上一具冰冷的身体——崔老六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你以为没吃就没事？"崔老六的嘴没有动，声音却首接钻入李慕白脑海，"看看你的书箱。"
李慕白转头，看见自己珍爱的书箱里堆满了腐烂食物。更恐怖的是，他嘴里突然尝到一股腥臭味——不知何时，他的牙齿正在咀嚼一块发黑的肉。
"你昨天就吃了。"刘三嫂的鬼魂飘过来，腹部裂开一个血洞，"路过张家坟时，你吃的那个善心老丈给的饼..."
记忆如潮水涌来。李慕白想起昨天那个慈祥的老人，想起他给的夹肉炊饼。当时自己狼吞虎咽，根本没注意肉的味道有些奇怪，饼皮上有可疑的暗红色斑点...
"这场饥荒本身就是一场大祭。"崔老六的声音忽远忽近，"饿死的魂灵需要替身，就像我们找到了你..."
李慕白低头，看见自己的腹部正在慢慢凹陷，皮肤变得青灰。而周围饿鬼们的身体却逐渐充盈，脸上浮现出诡异的满足神情。
老妇人递来一面镜子。镜中，李慕白的形象完全变成了腐烂的尸体，只有眼睛还保留着活人的惊恐。他试图尖叫，却只喷出一股黑水。
"现在该你去寻找下一个了。"崔老六拍拍他的肩膀，触感像湿冷的烂泥。
李慕白突然明白了《幽冥录》残页的意思。这不是简单的冤魂索命，而是一场古老的"施食"仪式——饿鬼道的众生通过这种方式获得解脱，而活人则成为新的饿鬼。
破庙的景象彻底消失了。李慕白站在一条陌生的小路上，月光惨白。他感到一种难以抑制的饥饿，但不是对普通食物的渴望...
远处传来脚步声。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踉跄走来，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李慕白不自觉地伸手入怀，摸到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半个雪白的馒头。
"大嫂..."他听见自己用异常慈祥的声音说，"饿了吧？这有点吃的..."
妇人眼中的警惕很快被渴望取代。当她颤抖的手接过馒头时，李慕白看见她背后浮现出崔老六等人的影子，他们都在微笑。
月光下，新一场轮回开始了。
在李慕白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妇人咬下的馒头变成了爬满白蚁的腐块，但她浑然不觉，吃得津津有味。而他腹中的饥饿感，正在一点点减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