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当空,我攥着那支银簪在村巷里狂奔。铜钱串在腰间发烫,烫得我皮肉滋滋作响,每跑一步都在地上留下带血的脚印。背后那顶红轿子的唢呐声越来越近,曲调明明是喜乐,听着却比哭丧还瘆人。
"刘槐!刘——槐——"我嘶哑的喊声在死寂的村落里回荡。路过祠堂时,牌位倒塌的巨响吓得我一哆嗦。从门缝望进去,祖宗灵位全部倒转,烛火绿莹莹的,照得供桌上七滩血迹格外刺眼——正好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村东老槐树下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我猫腰靠近,看见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正用锈刀剜自己的左手心——是赵家的长工刘槐!他手腕上还戴着半截红绳,跟赵小姐棺材上的一模一样。更骇人的是他脚踝上缠着的不是铁链,而是一缕缕乌黑的长发,那些头发正从地底源源不断地钻出来。
"三爷...终于等到你了..."刘槐抬起血肉模糊的脸,左眼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窿,"小姐要凑够七个人...还差最后一个..."他突然剧烈咳嗽,吐出口黑血,血里蠕动着几根银针——正是缝赵小姐嘴的那种。
铜钱串突然"啪"地绷断,九十九枚铜钱下雨似的砸在地上。我手忙脚乱去捡,却见每枚铜钱孔里都钻出缕黑发,在空中扭结成七根麻绳的形状。刘槐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我这才看清他后背的衣服全烂了,露出七个排列成北斗形状的焦黑孔洞——分明是棺材钉留下的!
"那天晚上...老爷发现小姐有孕..."刘槐的指甲抠进树皮,指缝里全是泥,"他们把我绑在院里,让我听着小姐受刑..."他的声音突然变成女声,树影里浮现出赵小姐浮肿的脸,"七个畜生...七根钉..."
远处红轿子的帘子突然掀起,里面空空如也。我后背一凉,猛地转身,看见赵小姐就贴在我身后!她的嫁衣下摆滴滴答答淌着血水,浮肿的指尖离我眼球不到一寸。铜镜照出她的真容——半边脸还是如花生前,另半边己经腐烂见骨,蛆虫在眼窝里钻进钻出。
"你少算了一个人。"她的声音像千百只蚂蚁在我耳道里爬,"第七根钉...是他亲手钉的..."腐烂的手指突然指向刘槐。后者发出野兽般的哀嚎,我这才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缺了一截——分明是被棺材夹断的!
刘槐突然扑到我跟前,沾血的手在《葬经》空白处按出个血手印。书页无风自动,停在一幅七星镇魂阵图上。我醍醐灌顶——赵小姐要的不是七条命,而是七根镇魂钉归位!银簪在月光下泛着蓝光,簪尖的血渍突然融化,滴在铜钱上发出烙铁淬火般的声响。
"寅时三刻!快!"我拽起刘槐冲向乱葬岗。身后红轿子腾空而起,轿帘变成张血盆大口,吞没了沿途的草垛。刘槐边跑边从怀里掏出个绣囊,里面装着截干枯的脐带——正是赵小姐腹中胎儿的!
乱葬岗的歪脖子柳树下,那口炸裂的棺材竟然恢复如初。我哆嗦着按《葬经》所示,将铜钱摆成北斗七星,银簪正指摇光位。刘槐跪在棺前,把那段脐带放进棺中,突然从靴筒抽出把锈迹斑斑的钉锤。
"最后一根钉...该还了..."他举起钉锤对准自己天灵盖。我正要阻拦,地底突然伸出无数苍白的手抓住我脚踝。赵老爷的腐尸从土里爬出来,烂了一半的嘴一张一合:"家丑...不可外扬..."
千钧一发之际,铜钱阵突然迸发金光。赵小姐的怨灵在光中显形,腹部赫然插着七根棺材钉。我抓起银簪刺向最末那根虚影,耳边响起惊天动地的惨叫。大地开始震颤,棺材板"咔咔"裂开,里面涌出滔天黑发。
"抬棺人..."赵小姐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送你件嫁妆..."一只青白的手从棺中伸出,往我怀里塞了团东西——是那个绣着并蒂莲的绣囊!我下意识接住,顿时浑身如坠冰窟。绣囊里有什么东西在跳动,隔着绸布传来微弱的心跳...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我机械地摸出最后一张镇魂符,却见符纸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血字:"一命换一村"。刘槐的钉锤己经抵住太阳穴,赵小姐腐烂的脸上流下两行血泪。铜钱阵的光芒正在减弱,第一缕晨光即将刺破云层。
我看了看怀中跳动的绣囊,又望向远处开始苏醒的村落。祖父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抬棺人只渡亡魂,不判生死..."冷汗浸透了我的后背,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银簪上血迹的来源——是赵小姐用来自尽的!
鸡鸣响起的刹那,我做了这辈子最胆大包天的决定。抓起银簪狠狠扎进自己左手无名指,将涌出的鲜血抹在七根铜钱上。"以血代钉!以魂为祭!"我吼出祖训中最禁忌的咒文,顿时天旋地转。恍惚中看见赵小姐接过绣囊,对我福了福身,抱着胎儿走进晨雾中...
正午时分,我在自家炕上惊醒。左手无名指上多了圈疤痕,腰间铜钱少了一枚。村里人说昨夜闹了场罕见的红雨,把赵府冲得片瓦不留。只有我知道,在乱葬岗的柳树下,多了座没有墓碑的小坟。坟头摆着支银簪,簪头的并蒂莲上,两粒花蕊红得像是刚染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