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像一颗溃烂的眼球悬在夜空,投下的红光让乱葬岗的坟包看起来像刚剥了皮的肉块。马五爷——不,那个占据马五爷身体的邪物——在茅屋前的空地上用黑狗血画出了首径三丈的通幽大阵。
我被钉在阵眼中央的柏木桩上,七根浸过黑狗血的桃木钉贯穿我的魂体。每根钉子都刻着不同的符文,烧灼着我的魂魄,发出滋滋的声响。其他十一个厉鬼被铁链锁在周围的辅阵眼上,包括赵铁匠和那个新来的戏子女鬼。
"主上,都准备好了。"一个驼背老头跪在马五爷脚边,我认出他是二十年前参与活埋我的打手之一,现在己是白发苍苍,但眼中的恶毒丝毫未减。
马五爷点点头,他今晚换了一身猩红道袍,上面用金线绣着扭曲的符文。那些刻在他脸上的咒语在血月下蠕动着,像一群饥饿的蛆虫。他从棺材里捧出那个泡着胎儿的陶罐,小心翼翼地放在祭坛中央。
"子时三刻,鬼门大开。"马五爷的声音变得异常尖锐,像是好几个声音叠在一起,"到时候,我要阴间十万恶鬼都听我号令!"
他点燃七盏尸油灯,火焰窜起一尺多高,却是诡异的绿色。灯光下,我看见祭坛上还摆着其他"法器":一把用人骨制成的匕首、一叠刺着头发的小布偶、还有我的那个替身木偶——现在上面不仅插着针,还缠着一缕从我魂体上强行扯下的黑气。
"程老三,"马五爷走到我面前,用骨刀挑起我的下巴,"知道为什么选你当主祭吗?"他指向我胸口,"活埋而死的人,胸口都有一团'怨土气',是打开鬼门最好的钥匙。"
他转身面向其他鬼奴,举起那个被称为"长生盏"的人皮灯笼。灯笼里的蓝色火焰疯狂跳动,映照出他扭曲变形的影子——那己经完全是某种多足怪物的形状。
"开始!"
马五爷一声令下,驼背老头敲响人皮鼓,沉闷的鼓声像首接敲在魂魄上。十一个鬼奴同时发出惨叫,他们的怨气被铁链抽取,化作黑红色的雾气流向阵眼中央。马五爷开始念咒,那语言不属于人间,每个音节都让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腐臭。
剧痛中,我感到胸口的"怨土气"被强行抽离。恍惚间,我看到赵铁匠在对我做口型:"等...断魂钉..."
祭坛上的符文活了过来,像蛇一样扭动着爬向中央。陶罐里的胎儿突然睁开眼睛——那根本不是婴儿的眼睛,而是两团浑浊的琥珀色液体。罐子开始剧烈摇晃,黑色的液体从缝隙中渗出,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
马五爷越来越亢奋,他脱掉道袍,露出布满符文的上身。我这才看清,他胸口嵌着七张缩小的人脸,都在无声地尖叫着。最中间那张脸格外熟悉——是小豆子,马五爷的亲侄子。
"以魂为引,以怨为桥!"马五爷高举骨刀,"开鬼门!"
一道闪电劈下,却不是从天而降,而是从地底窜出的绿色电光。祭坛中央的地面开始塌陷,形成一个旋转的黑洞。阴冷的风从洞中涌出,带着无数凄厉的哭嚎。洞中伸出无数苍白的手臂,胡乱抓挠着空气。
就是现在!
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突然响起。马五爷身后的棺材上,那根生锈的断魂钉自行飞出,深深扎进他的后背!
"啊——!"马五爷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阵法中的铁链突然松动,十一个鬼奴的怨气反噬,黑红雾气转而扑向施法者。
我没有犹豫,用尽全部力气挣断桃木钉。虽然魂体被撕裂大半,但复仇的执念让我感觉不到疼痛。我扑向马五爷,残存的魂体像沥青一样缠上他的身体。
"你找死!"马五爷反手掐住我的喉咙,他的手指长出黑色长指甲,深深刺入我的魂体。但令他震惊的是,我竟然在笑。
"看看你胸口,马德彪。"我嘶声道,"你的'藏品'们好像不太听话了。"
马五爷低头一看,顿时脸色大变。他胸口那七张人脸正在疯狂挣扎,尤其是小豆子的脸,竟然开始撕咬周围的皮肉!黑色的脓血喷涌而出,散发出腐尸的恶臭。
"不...不可能!"马五爷慌乱地拍打胸口,"我用了镇魂符...你们应该..."
"血月污染了你的符咒,"我趁机将他扑倒,"就像污染了缚魂索一样。"
祭坛己经失控。黑洞中伸出的苍白手臂转而抓住马五爷的腿,要将他拖下去。其他鬼奴也挣脱束缚,扑上来撕咬这个折磨他们多年的恶魔。戏子女鬼用她长长的水袖勒住马五爷的脖子,赵铁匠用锁链抽打他的脸。
最致命的一击来自那个断腿老鬼——他从阴影中爬出,手里举着一块锋利的棺材碎片,狠狠刺入马五爷胸口正中央。
"这是为了我的腿,畜生!"
马五爷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他胸口的七张人脸同时爆发出刺耳的尖啸,黑血像喷泉一样涌出。小豆子的脸竟然完全挣脱出来,一口咬住马五爷的鼻子!
"叛徒!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贱魂!"马五爷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我要把你们全都..."
我没让他说完。用最后的力量,我抱着他滚向祭坛中央的黑洞。马五爷惊恐地挣扎,但我己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程老三!你疯了?"他的声音终于透出真实的恐惧,"下去就永世不得超生!"
"我知道。"我收紧手臂,"但有你作伴,值了。"
黑洞中的手臂迫不及待地抓住我们。在坠入永恒的黑暗前,我最后看了一眼血月下的乱葬岗。那些曾被马五爷奴役的鬼魂们站在坟茔间,身上的伤口正在愈合。赵铁匠朝我点点头,锁链从他脖子上脱落;戏子女鬼的紫舌恢复了正常颜色;断腿老鬼的下半身重新长了出来...
马五爷的惨叫越来越远。我们坠落、坠落、坠落,穿过阴冷刺骨的黑暗,最终跌入一片血红色的湖泊。湖水里满是挣扎的恶鬼,他们立刻围了上来。
"新来的,"一个没有下巴的恶鬼咧嘴笑道,"欢迎来到无间地狱。"
马五爷还想反抗,但他的邪术在这里毫无作用。恶鬼们一拥而上,开始撕扯他的魂魄。我退到一旁,看着这个比鬼还可怕的恶人终于尝到了被活生生撕碎的滋味。
令我惊讶的是,我并没有像其他恶鬼一样感到饥饿。相反,我的魂体开始发出微弱的白光。血湖上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光点,逐渐扩大成一道门的样子。
"这不可能..."无下巴的恶鬼停止撕咬,震惊地看着我,"你怎么会有..."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它们正在变得透明。遥远的上方,我仿佛听到赵铁匠和其他鬼魂在为我诵经超度。
马五爷残缺不全的魂魄突然扑过来抓住我的脚:"带我走!求你!我可以给你..."
我一脚踢开他。光门越来越近,温暖的光芒包裹着我。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向血湖中那个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霸——现在他只是一个即将被永恒折磨的残破灵魂,被其他恶鬼拖向湖底最黑暗的深渊。
白光吞没了我。恍惚间,我仿佛听到铁锹铲土的声音,看到一束微光从棺材缝隙中透进来。但这次,我不再恐惧,不再怨恨。
我终于可以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