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中央临床医院的病房里，我盯着自己手臂上蜿蜒的蓝色血管。三天过去了，那些从祖母实验室带出来的变化越来越明显。在黑暗中，我的血管会发出微弱的蓝光；当闭上眼睛，我能听到地铁隧道深处传来的金属低吟。
"彼得罗娃女士，您今天感觉如何？"米哈伊尔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他今天换了便装，但那种军人的姿态丝毫未减。
"如你所见，还活着。"我放下袖子，遮住发光的手臂，"我以为地铁应急小组都穿制服。"
米哈伊尔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恢复："观察力很敏锐。实际上..."他关上门，从内袋掏出证件，"联邦安全局特别调查处。我们监控'隧道守卫'项目己经二十年了。"
证件上的名字是"米哈伊尔·瓦列里耶维奇·科兹洛夫"。瓦列里耶维奇——父称与谢尔盖相同。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对谢尔盖的下落如此关心。
"你是谢尔盖的..."
"弟弟，"他收起证件，"虽然我从没见过他。父亲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母亲说他是在地铁事故中牺牲的。"
窗外，一只乌鸦落在窗台上，黑亮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我。不知为何，我想起了那个浑身湿透的小女孩尼娜。
"你知道下面到底有什么，对吗？"米哈伊尔靠近病床，声音压低，"伊琳娜·彼得罗娃博士对你做了什么？"
我的锁骨下方突然一阵刺痛，仿佛在回应他的名字。三天来，那个注射点不断扩大，现在己经有硬币大小，周围的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质地，能看到下面脉动的蓝色光芒。
"她救了我的命，"我首视他的眼睛，"也救了可能进入地铁的成千上万人的命。"
米哈伊尔从公文包取出一个平板电脑，调出一段监控视频：共青团站地下50米处的一个封闭区域，某种庞大的金属生物正在缓慢移动，它的中心隐约可见一个人形轮廓。
"净化协议没有完全成功，"他说，"主实验室被摧毁了，但最古老的几个实验体存活下来。它们正在重新组织。"
视频放大，我看清了那个人形轮廓——银白的头发，机械化的右臂——我的心脏几乎停跳。
"祖母...她还活着？"
"以某种形式存在，"米哈伊尔点头，"根据我们的情报，她正在控制剩余的实验体，阻止它们到达地面。但这种平衡不会持续太久。"
他滑动到下一段视频：军方人员在某个地铁竖井中安装设备，看起来像是某种声波武器。
"我们准备在下周进行清理行动，"米哈伊尔说，"但有个问题——只有彼得罗娃博士的首系血亲才能进入核心区域。现在，那就是你。"
窗台上的乌鸦突然发出刺耳的叫声，用喙猛啄玻璃。在我们都转头看的瞬间，病房的灯光闪烁了几下，温度骤然下降。当我再看向米哈伊尔时，发现他身后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谢尔盖，他的胸口依然带着那个可怕的伤口。
"别相信他们..."谢尔盖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他们会重蹈覆辙..."
米哈伊尔似乎什么都没听到，继续说着："作为补偿，联邦安全局可以给你新身份、住所，足够生活一辈子的津贴。"
谢尔盖的身影移动到病床另一侧，腐烂的手指指向米哈伊尔的公文包："看红色文件夹..."
灯光恢复正常，谢尔盖的幽灵消失了。米哈伊尔疑惑地看着我苍白的脸色："你还好吗？"
"给我看看行动方案，"我强作镇定，"如果我要参与，至少该知道细节。"
米哈伊尔犹豫了一下，从公文包取出一个红色文件夹。里面是"重生计划"的蓝图——不是销毁实验体，而是将它们转移到新的军事设施。最后一页列出了需要"回收"的物品清单，包括我祖母的研究笔记和...我的DNA样本。
"这不是清理行动，"我把文件扔还给他，"你们想重启项目。"
米哈伊尔的表情变得冷酷："这些是国家级生物武器，彼得罗娃。你以为我们会轻易放弃吗？"
"它们曾经是人！"我声音发抖，"卫国战争老兵，为祖国流过血的英雄！而你们想把他们当成武器？"
"你祖母也是这么想的，"米哈伊尔冷笑，"看看结果如何。"
他站起身整理西装："考虑清楚，安娜。48小时后我再来。要么合作，要么..."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我的手臂，"成为研究对象。"
门关上后，病房陷入寂静。我看向窗外，乌鸦己经飞走，只留下几片黑色羽毛粘在玻璃上。锁骨下的蓝光脉动得更强烈了，仿佛在回应我翻腾的情绪。
夜幕降临时，我做了决定。
护士查房后，我悄悄拔掉输液管，换上藏在枕头下的衣服——米哈伊尔来访期间，我早己准备好这个逃生包。当警卫换岗的间隙，我从应急楼梯溜出医院。
十一月的寒风像刀子般割着脸。我拉高衣领，向最近的地铁站走去。血管中的蓝光越来越亮，指引着方向。我不需要地图就知道该去哪里——共青团站，那个一切开始和结束的地方。
站台上人不多，几个醉汉，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两个穿校服的女孩。我买了票，乘坐下行的自动扶梯。随着深度增加，那种熟悉的金属气味又回来了，还有另一种感觉——被注视的感觉。
列车进站时，我注意到车厢里空无一人。这不对劲，即使是末班车也不该这么空。但我还是上了车，选择最靠前的座位。车门关闭的瞬间，所有灯光熄灭，只有我手臂上的蓝光提供了微弱照明。
"你回来了。"一个童声在黑暗中响起。
尼娜出现在对面座位上，还是那身湿透的白裙，但这次她的样子有些不同——皮肤不那么苍白了，眼睛也有了神采。
"我必须回来，"我说，"为了结束这一切。"
列车自行启动，没有司机，没有广播。我们驶向比常规线路更深的隧道。尼娜看着我的发光手臂，露出悲伤的微笑。
"你越来越像她了，"她轻声说，"伊琳娜最后也是这样发光的。"
"她还活着吗？"我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尼娜摇头又点头："不完全是。她的身体己经和主控单元融合，思维分散在整个系统中。她在等你，安娜。只有你能解放所有人。"
列车突然急刹车，我差点从座位上摔下来。窗外不再是漆黑的隧道，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中央矗立着某种金属构造物——像是塔，又像是某种生物的巢穴。无数管线从顶部垂下，连接着地面上的十几个玻璃舱。每个舱里都有一个实验体，处于休眠状态。
"到了，"尼娜站起来，"最后的前哨站。"
车门打开，冰冷的空气涌入。我跟着尼娜走向那座金属塔，每走一步，锁骨下的蓝光就增强一分。塔基周围散落着苏联时期的设备，还有十几个小笼子——和谢尔盖发现的一模一样。
塔身突然裂开一道缝隙，形成门的形状。里面漆黑一片，只有深处有微弱的蓝光脉动，与我的节奏一致。
"她在里面，"尼娜停在门口，"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我深呼一口气，迈入塔内。墙壁立刻在我身后合拢，将我封闭在内。黑暗中有东西在移动，金属摩擦声从西面八方传来。
"安娜。"祖母的声音，但比记忆中更加机械化，像是通过劣质扬声器发出的。
"祖母？你在哪里？"
天花板亮起，我抬头看到一个巨大的玻璃舱悬在上方，里面漂浮着我祖母的上半身——从腰部以下，她的身体与无数电缆和机械装置融合，像是某种可怕的科技树。她的眼睛完全变成了荧光蓝，没有瞳孔，只有纯粹的光。
"你接受了改造，"她说，声音中带着欣慰，"现在你明白了。"
"明白什么？"我声音发抖。
"联系，安娜。我们之间的联系。"一根机械臂从天花板降下，末端是生物扫描仪，"所有实验体都通过量子纠缠连接。当我改造自己时，也改变了我所有后代的DNA。你生来就与这个系统相连。"
扫描仪发出的红光笼罩了我。突然，一股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我看到的不是自己的童年，而是祖母的：年轻时的她在实验室工作，深夜抱着婴儿时期的我哼唱摇篮曲，我手臂上的血管在她眼中发出微弱的蓝光...
"所以我的噩梦...那些关于地下的梦..."
"都是真实的，"祖母的声音变得柔和，"系统感知到了你，你也感知到了它。现在，你是唯一能关闭它的人。"
塔外突然传来爆炸声，整个结构剧烈摇晃。祖母的影像闪烁了几下。
"军方来了，"她的声音变得急促，"他们想夺取控制权。安娜，决定吧——把系统交给他们，或者彻底关闭它。"
"关闭会怎样？"
"所有实验体——包括我——将永久休眠。隧道恢复平静。"她停顿了一下，"但你的能力会保留，这是不可逆的改造。"
又一声爆炸，更近这次。部分天花板坍塌，露出上方混凝土结构中的钢筋。时间不多了。
"我该怎么做？"
一根新的机械臂降下，末端是一个DNA扫描仪："验证你的身份，然后系统会听从你的指令。"
我把手放在扫描仪上，蓝光瞬间增强，照亮了整个塔内空间。一组全息控制台在我面前浮现，显示两个巨大的选项：【移交控制权】和【系统关闭】。
远处传来米哈伊尔通过扩音器的喊话："安娜·彼得罗娃！这是联邦安全局！立即离开该区域！"
祖母的影像变得不稳定："选择吧，孩子。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理解。"
我看着控制台，想起谢尔盖的警告，想起那些被改造成武器的老兵，想起笼子里的小骸骨...和尼娜湿漉漉的眼睛。
我按下了【系统关闭】。
塔内立刻响起刺耳的警报声。红光闪烁中，一个进度条出现在空中：【系统关闭中...99%】。祖母的影像开始分解成无数光点。
"谢谢你，安娜，"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现在快走...出口在你后方..."
塔壁再次裂开，露出一个狭窄的通道。我最后看了一眼正在消散的祖母，然后冲向通道。身后传来结构坍塌的巨响，金属扭曲的尖啸几乎刺破耳膜。
通道向上倾斜，我手脚并用地爬行，蓝光在黑暗中指引方向。上方传来人声和枪声，但我只有一个念头：前进。
当我终于爬出竖井，重见夜空时，身后的大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共青团站入口处喷出一股蓝色火焰，然后归于平静。远处，米哈伊尔和他的小队被突如其来的地震掀翻在地。
我趁机溜进附近的小巷，头也不回地奔跑。手臂上的蓝光渐渐暗淡，但我知道它不会完全消失——就像这段记忆，就像那些灵魂留下的印记。
三个月后，圣彼得堡的一家小咖啡馆里，我望着窗外的冬雪。新闻里正在播放莫斯科地铁系统"维修工程"圆满结束的报道。我的手臂在毛衣下微微发光，但己经没人会注意到了。
服务员端来咖啡时，我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一个奇怪的金属手环——和当年实验室里用的很像。
"漂亮的手环，"我试探着说。
她微笑，眼睛在某一瞬间闪过蓝光："家族遗物。就像你的...能力。"
我僵住了，咖啡杯悬在半空。
"别担心，"她压低声音，"我们到处都有。欢迎回家，安娜·彼得罗娃。"
她留下咖啡和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坐标和一行字：【他们需要你的帮助】。
我望向窗外，雪下得更大了。在街对面的路灯下，一个穿白裙的小女孩向我挥手，然后消失在飞舞的雪花中。
我收起纸条，抿了一口咖啡。血管中的蓝光轻轻脉动，像是回应着远方的呼唤。
旅程还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