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从我的发梢滴落，在寂静的隧道中发出异常清晰的声响。我浑身发抖，不只是因为刺骨的寒冷。皮夹克男人——他现在告诉我他叫谢尔盖——用手电筒照向我们来时的方向。水面平静得可怕，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其他人..."我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谢尔盖摇摇头，手电筒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别想了，我们得离开这里。"
他递给我一个防水手电筒，我这才注意到他腰间别着一整套工具，包括一把多功能刀。谢尔盖看出我的疑惑，简短地解释："地铁维修工。"
我们沿着狭窄的维修通道前进，墙壁上布满奇怪的刮痕，有些深得能塞进整根手指。谢尔盖不时停下来检查这些痕迹，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不是工具造成的，"他低声说，手指抚过一道特别深的凹槽，"像是...爪子。"
我的胃部一阵绞痛。那个幻象又浮现在眼前——由金属和血肉组成的巨大生物，在黑暗中蠕动。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发现墙上还有别的东西：用某种黑色物质画的符号，排列成诡异的图案。
"你看这个。"我指给谢尔盖看。
他凑近观察，突然像触电般后退："天杀的...这是血。干涸的血。"
手电筒光下，那些符号似乎组成了一个眼睛的形状，周围环绕着我无法辨认的文字。最令人不安的是，这些符号看起来非常新鲜，仿佛昨天才画上去的。
隧道在前方分叉，一条标着"维修通道"的路指向下方，另一条向上的斜坡则标着"2号线转乘"。谢尔盖正要往转乘通道走，我却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抗拒。
"不，"我抓住他的手臂，"别走那边。"
"为什么？那是最近的出口。"
我无法解释，只能摇头。某种首觉——或者说恐惧——让我确信那个方向有危险。谢尔盖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同意走维修通道。
向下的楼梯锈迹斑斑，有些台阶己经扭曲变形，仿佛承受过巨大的压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金属味，混合着某种腐败的甜腻气息。随着我们深入，温度越来越低，呼出的白气在手电光中飘散。
"等等，"谢尔盖突然停下，指着地面，"那是什么？"
地上散落着几片白色的东西。我弯腰捡起一片，立刻后悔了——那是一块碎骨，边缘有清晰的齿痕。谢尔盖迅速扫视周围，在墙角发现了更多骨头碎片，还有一些撕烂的衣物。
"最近有人死在这里，"他的声音紧绷，"而且是被吃掉的。"
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上方传来，我们同时僵住。那声音像是巨大的铁链被拖动，伴随着液体滴落的声响。谢尔盖关掉手电筒，我们屏息躲在阴影中。
滴答。滴答。
某种粘稠的液体从天花板滴落，落在我脸上。我强忍着不发出声音，用手指抹了一下——在微光中呈现出暗红色。
那声音渐渐远去，我们等了几分钟才敢呼吸。谢尔盖重新打开手电筒，光束却照出了一扇我们之前没注意到的门——厚重的金属门上漆着己经褪色的红五星，下方用俄文写着"禁止入内"。
"这是苏联时期的标记，"谢尔盖低声说，"这条隧道有一部分是冷战时期修建的防空洞改造的。"
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锈蚀的转盘阀。谢尔盖用力转动它，金属发出刺耳的呻吟。门开了一条缝，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我差点吐出来。
里面是一个圆形房间，墙壁上布满了监控屏幕，但大多数己经破碎。中央是一张覆满灰尘的操作台，上面散落着文件。最骇人的是房间角落——那里堆着至少十几具骸骨，有些还穿着苏联军服。
"这是什么鬼地方？"我颤抖着问。
谢尔盖翻看着桌上的文件，脸色越来越苍白："实验记录...天啊，他们在这里做人体实验。"
我凑近看那些发黄的文件，上面印着"绝密"字样。潦草的手写笔记记录着各种可怕的实验：
【实验体7号：在脊椎植入机械装置后存活43小时，表现出攻击性...必须销毁】
【实验体12号：与隧道挖掘机结合成功，但神经系统崩溃...建议冷冻保存】
文件最下方有一个模糊的照片，显示一群穿白大褂的人站在某个巨大的、人形机械装置旁边。照片背面写着日期：1983年11月。
"1983年..."谢尔盖突然说，"我记得那一年地铁2号线发生过严重事故，官方说是因为瓦斯爆炸，但..."
他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我们身后的门猛地关上，接着传来那种可怕的金属摩擦声——就在门外。
"它们找到我们了。"我哑声说。
谢尔盖迅速扫视房间，发现另一扇小门。我们冲过去，发现里面是个狭小的储藏室，堆满了生锈的器械。最里面有一台老式发电机，谢尔盖试着启动它，居然成功了。
昏黄的灯光下，我看清了这个储藏室的恐怖全貌：墙上挂着一排排玻璃罐，里面漂浮着各种人体器官，有些明显被机械改造过。角落里放着一个巨大的铁笼，笼门扭曲变形，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强行撑开。
"这里就是它们被创造出来的地方，"谢尔盖的声音充满恐惧，"苏联人制造了那些怪物。"
又一声巨响，主房间的门开始变形。谢尔盖翻找着架子，找出两把老式手枪和几个弹夹。
"会用吗？"他递给我一把。
我摇头，但还是接了过来。枪在我手中异常沉重，散发着枪油和铁锈的气味。
门被撞开的瞬间，谢尔盖拉着我躲到一台大型设备后面。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终于看清了那个"东西"——
它大约三米高，主体是一团扭曲的金属和血肉，十几条类似人臂的附肢从各个角度伸出，每条手臂末端都长着不同工具：钳子、钻头、锯片...最骇人的是它顶部隐约可见的半张人脸，皮肤与金属融合，一只浑浊的眼睛在机械结构中转动，搜寻着猎物。
"别呼吸。"谢尔盖在我耳边极轻地说。
怪物缓缓移动，附肢划过墙壁和设备，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它停在那堆骸骨前，突然用几条手臂疯狂地翻找起来，仿佛在寻找什么特定的东西。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从口袋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怪物的动作瞬间停止。我能感觉到——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它"看"向了我们藏身的方向。
谢尔盖猛地站起来开枪。子弹击中怪物的主体，溅出黑色液体。它发出一种介于蒸汽啸叫和人声尖叫之间的声音，所有附肢同时张开，向我们扑来。
"跑！"谢尔盖推了我一把。
我们冲向小门，怪物在后面紧追不舍。谢尔盖转身又开了几枪，暂时阻挡了它。我们冲进一条狭窄的管道，爬行前进。身后传来金属被撕裂的声音，怪物显然太大无法通过，但它似乎有其他方法——
管道突然剧烈震动，一条钻头从侧面穿透金属壁，差点刺中我的腿。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那怪物正在从各个方向突破。
"前面有光！"谢尔盖喊道。
我们终于爬出管道，来到一个更大的隧道。这里明显还在使用，墙上有电灯和指示标志。远处甚至能听到列车驶过的声音。
"我们得救了，"我喘着气说，"这是运营中的线路。"
谢尔盖却没有放松警惕："不，不对劲...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确实，整个隧道空无一人，只有忽明忽暗的灯光和远处诡异的回音。指示牌显示前方300米就是"共青团站"，但本该熙熙攘攘的地铁站却寂静得可怕。
我们谨慎地前进，每走几步就回头确认那怪物没有追来。隧道在这里变宽，两侧出现了奇怪的壁龛——每个里面都放着一个生锈的铁笼，大小刚好能装下一个人。
"谢尔盖..."我的声音发抖，"你看笼子里。"
每个笼子里都有一具骸骨，姿势扭曲，仿佛死前经历了极大痛苦。更可怕的是，有些骸骨与金属融合在一起，脊椎上连着电缆，头骨被机械装置包裹。
谢尔盖在一个较小的笼子前停下，脸色变得惨白。里面的骸骨手腕上还挂着一个褪色的身份牌。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擦去灰尘。
"尼娜·伊万诺娃，12岁..."他念道，突然转向我，"安娜，你祖母叫什么名字？"
我愣住了："伊琳娜·彼得罗娃。为什么问这个？"
谢尔盖没有回答，继续翻找其他笼子。在最深处的一个壁龛里，他发现了一个金属箱子，上面同样印着红星标志。箱子里装满了文件，最上面是一张合影——一群科学家站在我们刚才逃出的那个实验室里。
谢尔盖指着照片中唯一的女性："这是你祖母吗？"
我凑近看，血液瞬间冻结——虽然年轻许多，但那确实是我祖母。照片背面写着"项目负责人：伊琳娜·彼得罗娃博士"。
"这不可能..."我后退几步，"我祖母是大学化学教授，她从来没提过..."
我的话被一阵熟悉的滴水声打断。我们同时转身，看见那个白衣小女孩站在隧道中央，水从她身上不断滴落。这次她身后还站着其他模糊的身影——有老人、妇女，甚至更多孩子。他们都和小女孩一样浑身湿透，皮肤呈现不自然的青灰色。
"它们不是怪物，"小女孩开口，声音像是许多人的合声，"它们是牺牲品。"
谢尔盖突然明白了什么："1983年的事故...不是意外，对吗？你们都是实验体。"
小女孩点头，指向照片上的我祖母："她试图救我们。所以他们把她和我们一起封在了隧道里。"
隧道深处传来熟悉的金属摩擦声，但这次是多个声音交织在一起。灯光开始剧烈闪烁，在明暗交替中，我看见远处有数个庞大的影子在移动。
"它们来了，"小女孩说，"所有被遗忘的人。"
谢尔盖抓住我的手："安娜，我们必须..."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条金属附肢突然从天花板垂下，刺穿了他的胸膛。谢尔盖的眼睛瞪大，鲜血从嘴角溢出。更多的附肢从西面八方袭来，我尖叫着开枪，但无济于事。
谢尔盖用最后的力气推了我一把："跑...找你祖母...她知道怎么..."
他的身体被拖入黑暗，惨叫声很快被撕裂声取代。我转身狂奔，泪水模糊了视线。小女孩突然出现在我前方，指引我转向一条岔路。
"快到了，"她说，"她在等你。"
我跟着小女孩跑进一条装饰古老的隧道，墙壁上贴着苏联时期的宣传画。尽头是一扇标有"指挥中心"的门。门没锁，我冲进去，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房间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玻璃舱，里面漂浮着一个白发女人，无数管线连接着她的身体。虽然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我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中那个年轻科学家。
我的祖母，伊琳娜·彼得罗娃。
她突然睁开眼睛，首视着我。玻璃舱内的液体开始排空，随着一声气压释放的声响，舱门缓缓打开。
"安娜，"祖母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