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跌撞撞地跑在村道上,背后传来"咕叽咕叽"的蠕动声。月光惨白,照得土路像条死蛇。我本该往村外跑,可鬼使神差地,我拐向了村长家——村里最有见识的人,或许能救我。
跑着跑着,我发现不对劲。整个村子静得可怕,连声狗叫都没有。路过几户人家,院门大敞,屋里黑漆漆的,像一张张等着吃人的嘴。空气中飘着一股腥甜味,像是烂肉拌了蜂蜜,熏得我脑仁疼。
村长家亮着灯,我心头一喜,正要拍门,却听见里面传出怪声——像是很多人同时低声念叨,又像是湿漉漉的东西在互相摩擦。我凑近窗缝,只看了一眼,就差点叫出声。
堂屋里,村长一家五口围坐在桌前,桌上摆着的不是饭菜,而是一大团灰白色的肉块,正随着他们的念叨缓缓蠕动。更可怕的是,村长他们的脸——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游走,把五官顶得凹凸不平。村长媳妇的右眼完全变成了黑色,没有眼白,像颗腐烂的葡萄。
"快了...快了..."村长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语言呢喃着,声音像是从水里冒出来的气泡,"地母要醒了..."
我后退时踩断一根树枝,"咔嚓"一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屋里的人声戛然而止,五颗脑袋齐刷刷转向窗户。我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桌椅翻倒的声音和湿哒哒的脚步声。
我钻进一条小巷,七拐八绕,最后躲进了废弃的磨坊。磨坊里堆着发霉的麦秸,我蜷缩在最角落,捂着嘴不让自己喘得太大声。月光从破窗照进来,我看见自己的手——掌心的纹路变成了灰白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
"不..."我拼命搓着手,却搓下一层皮,露出下面泛着珍珠光泽的怪异组织。恐惧像冰水一样灌进我的喉咙——我也被感染了。
"赵叔?"一个细弱的声音突然从麦秸堆另一侧传来,吓得我差点跳起来。
麦秸动了动,钻出个瘦小的身影——是村东头李木匠的女儿小翠,才十五岁。她脸色惨白,眼睛哭得通红,脖子上有一圈紫黑色的淤痕。
"小翠?你咋在这儿?"我压低声音问。
"他们都变了..."小翠浑身发抖,"我爹昨晚从井里打了水,今早就...就..."她说不下去了,拉起袖子给我看——她的小臂上布满蛛网状的灰白纹路,正缓慢地向西周扩散。
我告诉她我家发生的事,还有王神婆说的"地精"。小翠听完,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赵叔,咱们村完了。我躲在这儿大半天,看见好几个人在街上走,他们...他们身上都长着那种东西..."
正说着,外面传来"沙沙"声,像是有无数条蛇在爬行。我和小翠屏住呼吸,从墙缝往外看——
月光下,十几个村民排成一列,缓慢地走在村道上。他们赤裸着上身,皮肤上覆盖着灰白色的网状纹路,有些人的胸口甚至己经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肉须。队伍最后面是王铁匠,他的头像个融化的蜡像,脖颈处伸出三条肉须,每条须子顶端都长着一颗眼球,正滴溜溜地转着。
"他们在往祠堂去,"小翠哆嗦着说,"下午开始就这样,每隔一个时辰就有一批人去祠堂,再没见他们出来..."
我们决定天亮前逃出村子。小翠说她看见村南的老槐树下有条猎人小道,能通到山外。我们等那队怪物走远,悄悄摸出磨坊。
路过我家时,我忍不住看了一眼——房子己经被一层肉膜似的物质包裹,墙上爬满脉动的血管状组织。院里的老梨树枯死了,树干上挂着十几个茧一样的东西,隐约能看出人形。
"别看..."小翠拽着我快走,她的手冷得像块冰。
快到村口时,我们听见前面有动静,赶紧躲进路边的沟渠。几个"村民"拖着一具尸体走过,那尸体己经被啃得面目全非,但从衣服看,是村小学的张老师。他们边走边从尸体上撕下肉块,却不是往嘴里送,而是塞进自己身上裂开的伤口里。
"他们在...喂养自己身上的东西..."小翠干呕起来。
等他们走远,我们爬出沟渠,拼命往村口跑。眼看老槐树就在前面,小翠却突然摔倒了。
"赵叔..."她声音变了调,"我...我动不了了..."
我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小翠的腿不知什么时候己经和地面长在了一起!她的下半身正在融化,变成一种半透明的胶状物,与土壤融为一体。更可怕的是,这种"融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
"救我..."小翠向我伸出手,眼神充满恐惧。我抓住她的手想把她出,却听见"嗤啦"一声,她的手臂像融化的奶酪一样被拉长了,皮肤下全是那种灰白色的丝状物。
"杀了我..."小翠突然平静下来,"趁我还...是个人..."
我的手抖得像筛糠,摸出别在腰间的镰刀。小翠闭上眼睛,我手起刀落...
我不敢看地上的东西,转身继续跑。离老槐树还有十几步时,我的脚突然踩进地里——不,不是踩进去,是地面变软了,像活物一样裹住了我的脚踝!
我低头看,浑身的血都凉了——整个村口的土地都变成了灰白色,正在缓慢地起伏,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呼吸。我的脚陷进去的地方,己经长出细小的肉须,正顺着裤腿往上爬。
我拼命拔出脚,鞋却留在了地里。没跑几步,另一只脚也被缠住了。这次我清楚地看见,那些肉须是从地下钻出来的,每根须子顶端都长着个米粒大小的嘴,正在啃食我的皮肉。
我挥舞镰刀砍断肉须,腥臭的黑血喷了我一身。终于跑到老槐树下,却发现所谓的"猎人小道"己经被一层肉膜完全封住了。肉膜上鼓起无数人脸状的凸起,有些还能辨认出是村里的熟人。
最让我崩溃的是,肉膜中央赫然嵌着小翠的上半身!她的眼睛己经变成了纯黑色,看见我,嘴角咧到耳根:"赵叔...留下来吧...地母需要新鲜血肉..."
我转身想找别的路,却看见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层泛着珍珠光泽的薄膜下,像是个巨大的子宫。薄膜下,无数人形轮廓在蠕动,有些还能看出村民的模样,有些己经完全变成了难以名状的怪物。
我的左手突然一阵剧痛,低头一看,手指间己经长出了蹼一样的薄膜,皮肤下的血管变成了灰白色,正一跳一跳地搏动。记忆闪回——是那块太岁碎片,我碰过它,它早就在我身体里种下了种子...
"福贵..."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秀兰,或者说,曾经是秀兰的东西。
我慢慢转身,看见她飘在半空中——不,不是飘,是被数十根粗大的肉须支撑着。她的下半身己经完全融入了那些肉须,上半身还保留着人形,但皮肤透明得能看见里面蠕动的灰白色组织。
"当家的..."她的声音像是千百个人同时在说话,"你看...多美啊..."
她挥了挥手,肉膜分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景象:祠堂广场上,村民们围成一圈,中央是个小山般的肉堆,正随着他们的跪拜缓缓脉动。肉堆表面不时裂开一道口子,吐出几个完全变异的"村民",这些新生的怪物欢快地加入跪拜的队伍。
"地母醒了..."秀兰的声音充满狂喜,"她饿了太久...现在整个村子都是她的养料...很快,山那边的村子也会..."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蠕动,把记忆一点一点吃掉。最后的清醒时刻,我做了个决定——如果注定要变成怪物,至少要做个不听话的怪物。
我用最后的力气举起镰刀,冲向秀兰。肉须像鞭子一样抽来,我身上顿时皮开肉绽,但我不在乎。就在镰刀即将碰到秀兰的瞬间,一根肉须刺穿了我的胸膛。
奇怪的是,我不觉得疼,反而有种解脱感。我看着自己的血——己经变成了粘稠的黑液——滴在肉须上,被贪婪地吸收。秀兰的表情从狰狞变成了惊讶。
"你...你早就..."她的话没说完,我的视野就完全黑了。
但在完全失去意识前,我感觉到某种庞大的存在正在我体内苏醒。它通过我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通过我的皮肤感受空气流动。最可怕的是,我竟然感到一种诡异的满足,仿佛终于回到了...家。
不知过了多久,我重新有了知觉。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村口,身体轻得像片羽毛。低头看,我的手臂变成了半透明的灰白色,能看见里面流动的黑色液体。
村子里热闹非凡,新生的"村民"们忙着扩建肉膜的范围。我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王铁匠正在用肉须砌墙,村长在指挥一群怪物挖井,小翠...哦,小翠现在漂亮极了,她的下半身完全融入了地下的网络,上半身却像个正常姑娘,正在教一群小怪物唱歌。
我抬起手,指尖立刻长出细长的肉须,愉快地舞动着。远处,山那边的村子炊烟袅袅,完全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该打口新井了..."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像是很多人同时在说话。
转身走向山路时,我最后看了一眼曾经的"家"。肉膜己经完全覆盖了房屋,只在原本是门的位置留下一个洞口,黑漆漆的,像张等着吃人的嘴。
我知道,很快就会有新的"赵福贵"出现,某个勤劳的农民,为了浇地,决定在后院挖一口新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