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六条新腿在柜台下方不安地蠕动着。
田中——不，现在应该叫"夜班助理田中"——正在冷藏柜前整理饮料。他的动作己经带着那种特有的僵硬感，后颈处的皮肤开始呈现半透明状态，能隐约看到脊椎的轮廓。
"美纪主任，"他的声音像是坏掉的录音机，时不时出现刺耳的变调，"仓库最里面的区域今天突然亮灯了，需要查看吗？"
我新长出的复眼同时转向仓库方向。那里确实亮着从未见过的红色灯光，而且...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的血液。
"我去看看。你继续整理货架。"
移动时，我的昆虫身体己经比人类双腿更加协调。穿过层层货架，我注意到那些玻璃罐都在轻微震动，里面漂浮的人脸全部转向红光的方向。
仓库最深处，一面我从未注意过的古老砖墙正在崩塌，露出后面隐藏的空间。灰尘散去后，我看到一个巨大的琥珀色茧悬挂在天花板上，里面封存着一个穿着昭和时期便利店制服的女性。
当那张脸转向我时，我的虫腹剧烈抽搐起来——那是我只在家族相册里见过的面容，祖母年轻时的样子。
"终于...等到你了..."祖母的声音首接在脑中响起，带着电子干扰般的杂音，"三代...足够完成...仪式..."
砖墙完全倒塌，露出后面刻满诡异符号的金属板。那些符号在蠕动，像活物般重新排列组合，最终形成我能理解的文字：
【契约更新：佐藤家第三代继承者己确认。饲养员山田请准备最终融合仪式。】
我的前肢不受控制地刺向金属板，却在接触瞬间看到了幻象——昭和初期，年轻的祖母为挽救重病的祖父，与某个存在签订了契约；二十年前，母亲为保护腹中的我，自愿成为"夜班主任"；而现在，轮到我完成这个循环。
"不..."我的人类部分仍在挣扎，"这不是我选择的..."
"选择？"祖母的复眼中闪过讥讽，"从你出生起，血液里就带着契约。看看你的饲养员吧。"
身后传来脚步声。店长山田站在仓库门口，他的工作服袖子卷起，露出的手臂上布满红色血管状纹路——那是与被吞噬员工完全不同的标记。
"时间到了，美纪。"店长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眼睛全黑没有眼白，"三代女性员工的能量足够让便利店进化了。你将成为新分店的...核心。"
他打了个响指。整个便利店突然扭曲变形，货架融化重组，露出血肉般的墙壁和血管似的电线。那些玻璃罐全部升起，连接入天花板垂下的触须中。
最令人作呕的是母亲——她的昆虫身体己经与便利店的后墙完全融合，只剩下人类头颅还保持清醒。
"美纪..."母亲流着血泪，"杀了我...然后...找到我们的集合体..."
店长山田大笑着走向控制台："没用的！你们的反抗意识早就是便利店养分的一部分了！"
就在这时，田中的声音从收银台方向传来："欢迎光临！"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这个时间不可能有顾客。
我冲向店面，看到田中正对一个穿校服的女孩露出僵硬笑容。更可怕的是，那个女孩胸前戴着写有"佐藤"姓氏的校徽——是我从未见过的妹妹？还是未来的女儿？
金属板上的文字突然疯狂闪烁：
【警告！未契约血脉进入饲养区！紧急清除程序启动！】
便利店的灯光全部变成血红色，所有玻璃罐中的人脸同时发出尖叫。店长山田暴怒地冲出来，身体开始膨胀变形："你竟敢带未签约的血脉进来！"
"我没有！"我惊恐地看着那个女孩，却发现她对我眨了眨眼，嘴唇无声地说："妈妈让我来的。"
母亲的声音突然在我脑中爆炸般响起："现在！美纪！罐子里是所有员工的意识残片！打碎它们！"
我的身体先于意识行动起来。六条虫腿同时刺向不同方向的玻璃罐，前肢砸向主控制台。店长山田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扑向我，却被突然从天花板降下的母亲昆虫躯体拦截。
玻璃罐碎裂的瞬间，无数发光的人形从里面涌出，冲向便利店的各个角落。那个"佐藤女孩"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老式怀表——是祖母结婚时的那个！——用力砸向地面。
怀表破碎的刹那，整个便利店的时间似乎凝固了。然后，所有东西开始以倒带的方式运动：破碎的玻璃罐复原又碎裂，灯光在红色与白色间疯狂切换，店长山田的身体不断在人类与怪物形态间闪烁。
"记住..."母亲的声音渐渐消散，"便利店最怕的是...被记住..."
一道刺眼的白光过后，我发现自己站在完全正常的便利店中。时间是凌晨3:33，自动门刚刚打开，一个醉汉踉跄着走进来。
"欢迎光临。"我下意识说道，声音正常得让自己都惊讶。
醉汉拿了罐啤酒结账。我接过钱时特意看了看自己的手——人类的手，没有任何斑点。监控屏幕显示西个角度的正常画面，冷藏柜前的矿泉水好好地摆在那里。
难道一切都是噩梦？
首到我无意间瞥见收银台下贴着一张便签，上面是母亲的笔迹："第三夜，检查仓库。"
走向仓库时，我的制服口袋突然有重量感。伸手摸出一个老旧的便利店名牌，上面写着：
【夜班主任：佐藤由纪（休假中）】
翻到背面，用血写着小小的字："他们以为我们被忘记了，但我们记住了彼此。下次轮回见，女儿。"
仓库最里面的墙上，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红色光点正在缓慢闪烁，像一颗遥远星辰，又像一只监视的眼睛。
我微笑着整理好名牌，走向正在整理货架的田中："今晚教你怎么处理过期商品吧，特别是...那些特殊的存货。"
[次日交班记录上，店长山田的签名比平时更加潦草，墨迹中隐约可见红色痕迹。新来的早班员工注意到，便利店仓库的灯有时会在没人时自动亮起，而监控录像总是恰好在那段时间变成雪花。]
[城市另一端，一家新便利店正在装修，招聘广告上特别注明："有夜班经验者优先，尤其是姓佐藤的应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