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送阴人

2025-08-17 2289字 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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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雾气总是来得突然。那天傍晚,我正坐在门槛上磨那把祖传的铜钱剑,抬头就见刘家老二慌慌张张地跑来,裤腿上沾满了泥点子。

"齐师傅,我娘走了。"他喘着粗气,眼睛却不敢看我,"您给操办操办?"

我放下铜钱剑,指尖沾了沾碗里的糯米酒,在眉心点了三下。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接活前先敬鬼神。刘家住在村尾的老槐树下,那棵槐树少说有三百岁了,树干上全是皲裂的树皮,像无数张扭曲的人脸。

"什么时候的事?"我问。

"今早发现的。"刘老二搓着手,"身子都僵了,可眼睛...眼睛还睁着。"

我心里咯噔一下。死不瞑目,这是大忌。但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推活。我收拾了桃木钉、朱砂和那串五帝钱,跟着刘老二往村尾走。路上遇见几个村民,都远远地避开我们,有个小孩想凑过来看,被他娘一把拽了回去,巴掌扇在屁股上的声音在暮色里格外清脆。

刘家院子里己经搭起了灵棚。白布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招魂的幡。棺材停在堂屋正中,是口薄皮松木的,漆都没上全。我走近时,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像是陈年的脂粉混着某种草药的味道。

"谁给换的寿衣?"我问。

"是小荷。"刘老二指了指角落里蹲着的女孩。那是刘婆的孙女,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正往火盆里丢纸钱。火光映在她脸上,我注意到她的指甲缝里全是黑红色的垢。

我掀开棺材上的白布,刘婆躺在里面,穿着崭新的藏青色寿衣,脸上盖着黄纸。我伸手想检查尸体的僵硬程度,刚碰到手腕就缩了回来——那皮肤居然还有弹性。按理说死了大半天的人,早该凉透了。

"齐师傅?"刘老二在身后叫我。

我定了定神,掀开刘婆脸上的黄纸。那双眼睛果然睁着,浑浊的眼球首勾勾地盯着房梁。更让我心惊的是,她的嘴角竟然微微上扬,像是在笑。我赶紧用黄纸重新盖住她的脸,从布袋里摸出七枚铜钱,按北斗七星的排列压在她胸口。

"准备三斤糯米,要新碾的。"我对刘老二说,"再去李屠户家讨碗黑狗血。"

守灵的第一夜,怪事就来了。我正往长明灯里添油,突然听见棺材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挠木板。我握紧铜钱剑慢慢靠近,那声音却停了。掀开棺盖一看,刘婆的姿势变了——原本交叠在腹部的双手,现在垂在了身体两侧,指甲不知什么时候长了一截,在棺材底上留下几道浅浅的抓痕。

"您也看见了?"

我猛地回头,刘小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她手里端着碗冒着热气的汤,眼睛却盯着棺材里的尸体。

"看见什么?"我强作镇定。

"奶奶不想走。"她把汤递给我,指尖碰到我的手腕,冰凉得像井水,"她还有事没做完。"

我接过碗,发现汤里飘着些我不认识的草药叶子,散发着一股甜腻的腥气。我没敢喝,趁她不注意倒进了火盆。火焰"轰"地窜起老高,变成诡异的青绿色。

后半夜我假装打盹,眯着眼观察灵堂。寅时三刻,刘小荷悄悄爬了起来。她走到棺材前,掀开黄纸,俯身在刘婆耳边说了什么。然后她做了件让我毛骨悚然的事——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刘婆的眼皮。

我死死咬住牙才没叫出声。这时长明灯突然灭了,灵堂陷入黑暗。等刘老二慌慌张张地点亮油灯,我看见刘小荷己经回到了原位,而棺材里的刘婆,眼睛闭上了。

第二天出殡前,我给刘婆净面时发现不对劲。死人的脸色本该是青白的,可刘婆的脸颊居然泛着淡淡的红晕。我假装整理寿衣,悄悄掀开她的领口,看见锁骨处浮现出几道暗红色的纹路,像是有东西在皮肤下游走。

"齐师傅,吉时到了。"刘老二在门外喊。

八个抬棺的汉子刚把棺材扛上肩,就听见"咔嚓"一声,左侧的抬杠断了。棺材重重地砸在地上,棺盖震开一条缝,暗红色的液体渗了出来。

"血...血棺!"有人尖叫起来。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几个抬棺的扔下杠子就跑。我硬着头皮上前查看,那液体粘稠腥臭,但不像血,倒像是某种草药汁液混着...

"奶奶生气了。"刘小荷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旁。她今天穿了件大红袄子,衬得脸色惨白。我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腕上系着根红绳,绳子上串着三颗干瘪的野枣——这是山里的老法子,用来拴住生魂的。

送葬队伍重新出发时,天阴得厉害。纸钱撒出去,被山风卷着打旋,怎么也不肯落地。走到半山腰时,最前面举引魂幡的王老汉突然怪叫一声,引魂幡"呼"地烧了起来,火苗是诡异的蓝色。

"有东西跟着我们。"我低声对刘老二说,"得赶快下葬。"

终于到了坟地,那是个新挖的坑,旁边堆着潮湿的黄土。棺材刚入土,天上就打了个响雷,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我念完最后的往生咒,转身看见刘小荷站在雨里一动不动,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淌,在她脚边汇成淡红色的水洼。

"回去吧。"我对她说。

她慢慢抬起头,雨水冲掉了她脸上的脂粉,露出青白的肤色。她咧嘴笑了,我看见了不属于十六岁女孩的、满是黄垢的牙齿。

"修远啊,"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老妇,"你爹没教过你,送阴人最忌讳什么吗?"

我浑身血液都凝固了——那是刘婆的声音。

雨越下越大,刘小荷的身影在雨幕中渐渐模糊。她抬起手,解开了腕上的红绳。三颗干枣掉进泥水里,立刻被雨水泡得发胀,像三颗跳动的心脏。

"借阳寿啊..."她的叹息混在雨声里,"要遭报应的..."

我踉跄着后退,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是早上撒的纸人纸马,被雨水泡烂后,居然在地上排成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下一个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