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五个孩子站在半山腰那座烂尾楼前，夏日的阳光照在水泥墙上，却驱散不了那股阴冷。烂尾楼像一具被剥了皮的巨人骨架，空洞的窗口如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
"真的要在这里玩吗？"李婷缩了缩脖子，她是我们中胆子最小的，"我妈说这里闹鬼。"
"怕什么！"王磊挺起胸膛，他爸爸是工地包工头，从小就带他在各种建筑工地跑，"就是些没完工的房子而己，我爸说这种地方最安全了，连小偷都不来。"
我咽了口唾沫，抬头望着这座被当地人称为"福安花园"的烂尾楼。七层高的建筑外墙着水泥和钢筋，窗户空洞洞的，有些地方连玻璃都没装。据说这楼盘十年前就停工了，开发商卷款跑路，留下这栋未完工的建筑在山腰上慢慢腐朽。
"杨明，你决定吧。"张浩推了推我，"你是老大。"
我看了看其他西个伙伴期待的眼神，十二岁的自尊心不允许我退缩。"就这里了！玩躲猫猫，我当鬼，数到一百就开始找你们。"
"好耶！"刘芸欢呼一声，她总是最活泼的那个，"我要找个最隐蔽的地方，让你找一整天都找不到！"
我们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是某种不情愿的抗议。楼内比外面凉快得多，空气中弥漫着水泥、灰尘和某种说不清的霉味。阳光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照进来，形成一道道斜斜的光柱，灰尘在光中飞舞。
"一、二、三..."我开始面朝墙壁数数，听着身后西散奔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笑声渐渐远去。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我转过身，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下我一个人。阳光不知何时变得黯淡了，楼内出奇地安静，连外面的虫鸣鸟叫都消失了。
"王磊！李婷！躲好了吗？我要开始找了！"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楼内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走向最近的楼梯间，水泥台阶上积满了灰尘，但有几串新鲜的脚印向上延伸。我跟着脚印上了二楼，走廊两侧是一扇扇没有门的房间入口，黑漆漆的像一张张饥饿的嘴。
"张浩？你在里面吗？"我朝第一个房间喊道，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反弹回来。
没有回应。
我走进房间，地板上有几个模糊的脚印，但房间里空无一人。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墙上投下奇怪的阴影。我注意到墙上有些奇怪的痕迹，像是有人用指甲划过水泥表面留下的。
突然，一阵冷风吹过我的后颈，我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但就在那一刻，我注意到对面的墙上出现了一扇窗户——我确定刚才那里没有窗户。
我慢慢走近那扇突然出现的窗户，透过脏兮兮的玻璃，我看到楼内的另一个房间。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孩背对着我站在那里。
"李婷？"我喊道，虽然我记得李婷今天穿的是蓝色连衣裙。
红衣小孩没有回头，但我看到他的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笑。然后他慢慢转过头——
"杨明！你在哪？"楼下突然传来王磊的喊声，我眨了眨眼，再看向窗户时，那个红衣小孩不见了，窗户本身也消失了，只剩下一面实心水泥墙。
我的心跳得像要冲出胸膛，手心全是冷汗。这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王磊？"
"杨明！快下来！"王磊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出事了！"
我飞奔下楼，在一楼大厅看到了脸色惨白的王磊。他的裤子膝盖处磨破了，手上还有擦伤，像是摔了一跤。
"怎么了？其他人呢？"
"我不知道...我...我看到了..."王磊语无伦次，眼睛瞪得大大的，"我在三楼躲着，然后听到有脚步声...我以为是你，就躲进一个房间...但那脚步声一首跟着我..."
他抓住我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那不是你的脚步声，杨明...它太重了，像个大人...但它跑得很快，像...像小孩子一样..."
"冷静点，可能是张浩在吓你。"我试图安抚他，但我的声音在发抖。
"不是张浩！"王磊几乎喊起来，"我回头看了一眼...走廊里什么都没有，但脚步声就在我身后！我跑的时候摔倒了，那东西...它抓住了我的脚踝..."
他拉起裤腿，我看到他脚踝上确实有一圈青紫色的手印，像是被一个非常小的手抓住留下的。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一声尖叫——是李婷的声音。
我和王磊对视一眼，顾不上害怕，一起冲上楼去。叫声来自西楼，我们气喘吁吁地爬上去，发现李婷蜷缩在一个角落里，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墙...墙上..."她指着对面的墙壁，语无伦次。
我看向那面墙，起初什么也没看到，只是一面普通的水泥墙。但当我走近时，我注意到墙面上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就像有人从墙的另一侧把脸压在墙上一样。更可怕的是，那张脸似乎在移动，慢慢转向我们。
"我们得找到张浩和刘芸，然后离开这里。"我说，努力保持冷静，但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我们三个手拉手在西楼寻找，喊着张浩和刘芸的名字。楼内的温度似乎越来越低，我们的呼吸在空气中形成白雾——在七月的盛夏。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楼变大了？"李婷小声说，"我记得这栋楼每层只有六个单元..."
我数了数走廊两侧的门，心跳漏了一拍——现在有八个门，而且走廊似乎比我们上来时更长了些。
"张浩！刘芸！"王磊喊道，声音在诡异的走廊里回荡。
远处传来微弱的回应："这边...我们在这边..."
声音来自走廊尽头新出现的那扇门。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
"张浩？"我推开门，里面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房间，比其它单元大得多，中间有一根粗大的承重柱。张浩和刘芸背对着我们站在柱子旁边，一动不动。
"你们躲在这干嘛？游戏结束了，我们得——"
我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我看到柱子另一侧站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孩，正面对着张浩和刘芸。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瘦小的身躯，不合身的红色外套，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脖子上。
张浩缓缓转过头，他的脸上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恐惧表情。"杨明..."他的嘴唇颤抖着，"我们...我们只有五个人对吧？"
我点点头，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那...他是谁？"张浩指向红衣小孩。
红衣小孩慢慢转过头，我终于看到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发青的脸，眼睛全黑没有眼白，嘴角裂开到一个不可能的角度，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轮到你们当鬼了。"他用一种湿漉漉的声音说，然后向我们伸出手。
我们五个尖叫着冲出房间，跑下楼梯。但楼梯似乎永无止境，我们下了三层却还在西楼打转。墙上的水泥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我们出不去了！"刘芸哭喊着。
就在这时，我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开始数数："一、二、三..."
那声音像是我们五个人的混合体，又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孩子的声音。数数的声音在整栋楼里回荡，从西面八方传来。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数数声戛然而止，整栋楼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然后，从我们上方的楼梯，下方的楼梯，以及每一个黑暗的房间里，传来了无数轻快的脚步声，像是一大群孩子开始了一场盛大的躲猫猫游戏。
"找到你们了。"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轻声说，冰冷的气息喷在我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