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的灯光像一把尖刀刺入我的眼球。我蜷缩在推床上,双手死死掐住腹部,仿佛这样就能阻止里面的东西继续撕咬我的内脏。每一次呼吸都带来一阵新的剧痛,汗水浸透了病号服。
"血压190/110,心率132,体温39.4度。"护士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病人持续抱怨腹部有'蠕动感',己经呕吐三次,最后一次带有血丝。"
我试图告诉他们那不是普通的疼痛。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筑巢。我能感觉到它们在移动,在啃食,在产卵。但每次开口,只能发出不成语句的呻吟。
"杰森·科尔先生,我是哈珀医生。"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出现在视野里,他的白大褂一尘不染,"我们需要给你做几项检查。你最近有没有去过热带地区?吃过生肉?"
我摇头时,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脊椎窜上后脑。有什么东西在我的眼球后面蠕动。我尖叫起来,手指抠进床单,布料在指甲下撕裂。
"给他5毫克地西泮。"哈珀医生对护士说,然后转向我,"我们会先做CT扫描,可能是某种寄生虫感染。"
当针头刺入手臂时,我分明看到输液管里有细如发丝的黑线在游动。我猛地抽回手,但护士己经按下注射器。
"放松,科尔先生。这只是帮助你镇静的药物。"
药物像冰水一样流入血管。我的西肢变沉,但腹内的蠕动并未停止。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我感觉到有东西顺着我的耳道爬了进去。
三天后,他们仍然没有诊断结果。
"所有检查都显示正常。"哈珀医生翻着厚厚的化验单,眉头紧锁,"血常规、粪便检查、CT、MRI...甚至做了腰椎穿刺,没有发现任何寄生虫或细菌感染的迹象。"
我坐在病床上,指甲己经因为不断抓挠腹部皮肤而残缺不全。腹部的隆起现在肉眼可见,即使我三天来几乎没吃任何东西。
"它们在长大。"我声音嘶哑,"我能感觉到它们...在编织某种结构...在我的器官之间..."
哈珀医生叹了口气,那种医生面对精神病患者时的专业叹息。"杰森,我们考虑转介你到精神科。有时候极度的压力会导致—"
"我不是精神病!"我扯开病号服,露出腹部。苍白的皮肤下,有无数细小的凸起在游走,形成诡异的波浪纹路。"你看!就在那里!你看不见吗?"
医生凑近看了看,然后摇头:"我只看到你因为反复抓挠导致的皮炎。杰森,我理解你很痛苦,但—"
一阵剧烈的痉挛突然袭来。我弯下腰,感觉有东西在食道里爬升。我扑向床边的垃圾桶,吐出一滩混着血丝的黏液。在那滩秽物中央,有一条三英寸长的红色线虫在扭动。
哈珀医生倒吸一口冷气,后退两步撞上墙壁。那条虫抬起一端,像蛇一样"注视"着我们,然后以惊人的速度爬出垃圾桶,消失在病床下方。
"这...这不可能..."哈珀医生的声音发抖,"所有化验都显示...这不可能..."
我抬头看他,突然意识到一件更可怕的事:"医生...你的右眼..."
哈珀医生眨了眨眼:"什么?"
"你的右眼...瞳孔...它变成了六边形..."
医生急忙拿出手机用自拍模式查看。当他看到自己的眼睛时,手机从指间滑落。他的右眼瞳孔确实分裂成了六个细小的六边形,像昆虫的复眼一样反射着冷光。
"不...不..."他颤抖着摸向自己的眼睛,就在这时,他的下颌突然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张开,发出"咔哒"一声脆响。我看到了他喉咙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哈珀医生踉跄后退,撞翻了器械推车。他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面部肌肉扭曲抽搐。随着一连串可怕的"咔嚓"声,他的脊椎向后弯曲成弓形,白大褂在背部撕裂,露出下面正在变黑的皮肤。
"救...命..."他的声音己经不像人类,而像是某种模仿人类语言的昆虫鸣叫。
我滚下病床,拖着虚弱的身体爬向门口。身后传来布料撕裂和骨骼重组的声音,还有液体滴落地板的"啪嗒"声。我不敢回头看,但走廊的金属门框反射出背后的景象——哈珀医生的身体正在分裂,六条细长的、覆盖着黑色甲壳的肢节从撕裂的白大褂中伸出,他的头部旋转了180度,面部正在塌陷形成某种吸吮式口器...
我尖叫着爬进走廊,用尽全力按下墙上的火警按钮。警报声响彻医院,但走廊依然空无一人。远处的护士站亮着灯,却没有人影。地板上散落着几件护士制服,上面沾满黄色黏液。
我的左臂突然一阵剧痛。低头看去,皮肤下有一个鸡蛋大小的凸起正在移动。我抓起走廊上的手术剪刀,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手臂。鲜血喷涌而出,但我不在乎——我必须把那东西弄出来。
剪刀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我用刀尖挑开皮肤,一个白色、半透明的虫卵滚落在地,里面蜷缩着某种多足生物。我的血液不是红色,而是一种浑浊的棕黄色,散发着腐肉的气味。
镜子。我需要镜子。我跌跌撞撞地闯进一间检查室,冲向墙上的镜子。当我看清自己的倒影时,一个非人的尖叫声从我的喉咙里迸发——那己经不完全是我的喉咙了。
我的右眼完全变成了复眼结构,数百个微小六边形组成一个巨大的球面。嘴唇正在融合,形成一个圆形的口器,里面隐约可见一对向内弯曲的颚骨。更可怕的是我的额头——皮肤变得半透明,下面有一个更大的、脉动的虫形阴影。
"不...不...不..."我后退着,撞上了身后的检查台。台面上放着一份病历,患者姓名是丽莎·怀特,症状描述与我完全相同。最后一页的医生笔记写道:"患者声称有昆虫在她大脑中说话...CT显示额叶有异常阴影...准备进行开颅探查..."
我的后脑突然一阵刺痛,接着是一个声音——不,是成千上万个声音的合唱,首接在我的头骨内共鸣:
"巢群需要更多...更多血肉...更多载体..."
这不是幻觉。它们就在我体内,在我的脑组织中筑巢,用化学信号改写我的思维。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正在被蚕食,人性正在被某种更古老、更冷酷的意识取代。
我抓起手术刀,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在完全变成怪物之前,我必须结束这一切。但我的手突然僵住了——不再受我控制。我的手指自动松开,手术刀"当啷"落地。
"抵抗无用。"我的嘴巴自动开合,发出的却是巢群的声音,"你将进化。你将永生。你将成为巢群。"
我的脊椎开始弯曲,发出可怕的断裂声。皮肤从背部中央裂开,露出下面正在形成的黑色甲壳。痛苦超出了人类承受的极限,但我的声带己经变形,无法尖叫。在意识完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我透过窗户看到医院停车场——数十个类似人形的黑色生物正从各个出口涌出,融入夜色之中。
当哈珀医生——或者说曾经是哈珀医生的生物——爬进检查室时,我己经完成了蜕变。它发出一种高频颤音,我本能地回应。不需要语言,我们之间通过信息素和振动交流。
我们一同爬向医院深处,那里有更多新鲜的血肉等待转化。我的最后一次人类念头是希望自己当初死于最初的腹痛。
然后,连这个念头也被巢群消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