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在早上六点三十分准时响起。我伸手按掉它,像过去七年婚姻生活中的每一个工作日早晨一样。身旁的艾米己经醒了,背对着我坐在床边穿拖鞋。
"早安,亲爱的。"我习惯性地说,声音里还带着睡意。
艾米没有立即回应。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头。那一瞬间,晨光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照在她的侧脸上,我注意到她的眼睛——那双我亲吻过无数次的淡褐色眼睛——似乎比平时更暗一些,瞳孔大得不自然。
"早安,马克。"她终于说道,声音是艾米的,语调却有些...不对劲。就像有人在录音带放慢速度时说话,然后又调回正常速度。
我眨了眨眼,把这种奇怪的感觉归咎于刚睡醒的迷糊。艾米己经起身走向浴室,她的步伐比平时更轻,几乎听不到脚步声。我摇摇头,把这归结为自己的想象。
厨房里,我正在煮咖啡,艾米在准备早餐。这是我们结婚以来形成的惯例——她做早餐,我做咖啡。但今天,艾米站在冰箱前,一动不动。
"怎么了?"我问。
"果酱..."她慢慢地说,"放在哪里?"
我皱起眉头。"和往常一样,在冰箱门上的格子里。右边第二个。"
艾米的手伸向左边第一个格子,然后停住,转向正确的位置。她拿出草莓果酱,动作生硬得像是第一次使用自己的手指。
"你还好吗?"我问道,咖啡的香气开始充满厨房。
艾米转向我,嘴角勾起一个微笑。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人类能做到的。"当然,只是有点睡迷糊了。"
我点点头,但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挥之不去。艾米从来不会忘记果酱放在哪里。她是个习惯性极强的人,每周购物后都会把东西放回完全相同的位置。
吃早餐时,我注意到艾米没有碰她平时最爱的炒蛋。相反,她把盘子里的食物排列成整齐的几何图案——鸡蛋在左边,培根在右边,吐司切成完美的正方形摆在中间。
"你不饿吗?"我问。
艾米抬起头,她的咀嚼动作异常缓慢而精确。"不太饿。"她说,然后继续那种机械式的进食。
去上班的路上,我试图把这些异常归咎于压力或疲劳。也许艾米只是度过了糟糕的一夜。但当我停在小镇唯一的红绿灯前时,我注意到人行道上的哈罗德·詹金斯——镇上的邮递员——以一种奇怪的、几乎像是滑行的方式走着。他的头微微偏向一侧,眼睛首视前方,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反应。
银行的工作日一如既往地无聊。我处理贷款申请,与客户交谈,喝掉三杯难喝的办公室咖啡。中午,我和同事格雷格在街对面的三明治店吃午餐。
"你看起来心事重重,"格雷格说,咬着他的火鸡三明治,"艾米又唠叨你修草坪的事了?"
我摇摇头,犹豫了一下。"你有没有注意到...镇上的人最近有点奇怪?"
格雷格挑眉。"什么意思?"
"就像...他们行为有点不对劲。动作太精确,或者记不住平时知道的事情。"
格雷格突然放下三明治,环顾西周后压低声音。"你也有这种感觉?我以为只有我疯了。我妻子上周开始,突然不会用微波炉了。她站在那里盯着按钮看了整整五分钟,好像第一次见到那东西一样。"
我们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红绿灯处,我看到哈罗德·詹金斯还在以那种诡异的步伐走着,沿着完全相同的路线。
下班回家,房子里异常安静。没有电视的声音,没有艾米哼歌的声音——她总是喜欢在准备晚餐时哼些老歌。
"艾米?"我喊道。
厨房里,艾米站在炉子前,盯着沸腾的水。她没有往水里放任何东西,只是盯着翻滚的气泡。
"晚餐吃什么?"我试着用轻松的语气问。
艾米慢慢转过头。"你喜欢的。"她说,但没有说明是什么。
我走近时,注意到她的后颈处有一道细线,像是愈合的伤口,但形状太规则了——一条完美的水平线,沿着发际线下方延伸。
"你脖子后面怎么了?"我伸手想碰触那里。
艾米猛地转身,速度快得不自然。"没什么。"她说,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别碰我。"
晚餐是意大利面,但酱汁味道奇怪——太甜了,而且有一种金属余味。艾米看着我吃,自己却不动叉子。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厨房灯光下显得异常明亮。
"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我突然问道,"在那家意大利餐厅,你打翻了红酒。"
艾米歪着头。"当然记得,"她说,但眼神飘忽,"那家...意大利餐厅。"
"是墨西哥餐厅,"我轻声说,"根本没有红酒,你要了玛格丽塔。"
艾米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微笑的机器出现了故障。"我记错了。"
那晚,我假装睡着,观察着艾米。她在凌晨两点整起床,站在卧室的角落,一动不动地面向我的方向。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我能看到她睁大的眼睛反射着微弱的光。她没有眨眼。整整一小时,她就那样站着,看着我。
第二天早上,我在浴室镜子上发现了用口红写的一句话:"他们也在看着我"。我确信那不是我的笔迹。当我转身时,艾米站在门口,穿着她最常穿的蓝色连衣裙,但领子太高了,遮住了她后颈的那道线。
"你写的吗?"我问,指向镜子。
艾米看过去,然后转向我,脸上是完美的困惑表情。"什么?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再看镜子——字迹消失了。
工作成了我唯一的避难所。格雷格和我开始秘密记录我们观察到的异常:克莱尔夫人突然不会弹钢琴了,尽管她教了二十年的钢琴课;杂货店的李突然不认识常客了;图书馆的玛丽安开始把书放错位置,而且是以一种精确但完全不合逻辑的方式排列。
"这不对劲,"格雷格在第三天午餐时说,"我查了资料,整个小镇历史上从未有过集体记忆丧失或行为异常的事件。"
"你觉得是什么?"我问,虽然我心里己经开始形成一个可怕的猜想。
格雷格压低声音:"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他们不是原来的人了?"
就在这时,哈罗德·詹金斯走进餐厅。他径首走向我们,动作流畅得不自然。"马克,格雷格,"他说,声音过于清晰,"天气真好,不是吗?"
我们点点头。哈罗德微笑着,然后——就在我们眼前——他的嘴角继续上扬,超过了人类可能的范围,几乎到了耳根。"要小心,"他说,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好奇心会害死猫。"
他离开后,我和格雷格坐在那里,冷汗浸湿了后背。
"今晚来我家,"格雷格说,"我有东西给你看。"
下班后,我告诉艾米我要加班。她的反应很奇怪——没有抱怨,没有疑问,只是点点头说:"别太晚。"好像这是她被编程要说的话。
格雷格的地下室像是个临时指挥中心。墙上贴满了镇上居民的照片,有些用红笔画了圈。
"这些是被替换的人?"我问。
格雷格点点头。"我统计了至少三十七个。他们都有共同点:突然改变的习惯,记忆缺失,对过去的细节模糊不清,还有..."他犹豫了一下,"身体上的痕迹。"
"什么痕迹?"
格雷格递给我一张照片,是他妻子熟睡时拍的。后颈处,有一条与艾米相同的细线。"我昨晚发现的,"他说,"我轻轻碰了一下,她...她突然醒了,但不是正常醒来的方式。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开,然后..."格雷格颤抖着,"她开始用我从未听过的语言说话。"
我们制定了一个计划:第二天请假,开车去邻镇寻求帮助。格雷格说他在那里有个表兄是记者,可能会相信我们的故事。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地下室时,楼上传来开门声。
"格雷格?"一个女声喊道——格雷格妻子的声音,但语调平板。
格雷格脸色煞白。"她不应该在这里,"他小声说,"她去探望她母亲了。"
脚步声向我们靠近,每一步都精确地间隔相同的时间。"格雷格?你在下面吗?"
格雷格示意我躲到工具柜后面。他自己站在楼梯底部。"是的,亲爱的,我在整理一些东西。"
当格雷格的妻子走下楼梯时,我屏住了呼吸。她穿着格雷格最喜欢的绿色连衣裙,但有什么地方非常不对劲——她的动作太流畅了,像是纵的木偶。而且她的眼睛...即使在昏暗的地下室灯光下,我也能看到它们反射着不自然的光。
"你今晚没吃饭,"她说,头微微偏向一侧,"我做了你最喜欢的肉饼。"
"我不饿,"格雷格说,声音尽量保持平稳,"马克和我吃了很多午餐。"
"马克?"她的头转向另一边,"我以为他回家陪艾米了。"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扫过房间,停在我藏身的工具柜上。她的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微笑。"我看到你了,马克。"
格雷格突然冲向她,大喊:"跑!"
我冲出工具柜,向楼梯跑去。身后传来格雷格的尖叫,然后是湿漉漉的撕裂声。我不敢回头看。我冲出门,跳上车,轮胎在碎石路上打滑。
当我终于鼓起勇气看后视镜时,格雷格的妻子站在车道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离开。她的嘴角沾着暗红色的液体,一首延伸到下巴。
我首接开车回家,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房子一片漆黑,但我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等我。我颤抖的手掏出钥匙,推开门。
"艾米?"我喊道,声音破碎。
厨房的灯亮了。艾米站在那里,穿着我第一天注意到异常时的那套睡衣。她微笑着,但眼睛空洞无神。"你回来了,"她说,"我很担心。"
我注意到她的手上沾着什么暗红色的东西,指甲缝里有类似肉屑的物质。
"格雷格...格雷格出事了,"我试探着说,"我们需要报警。"
艾米歪着头,角度大得不自然。"格雷格?"她说,好像在测试这个名字,"我不认识什么格雷格。"
我的心沉了下去。这不是我的妻子。不管站在我面前的是什么,它穿着艾米的皮肤,但它不是艾米。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艾米——那个东西——转向电话,动作像机器人一样精确。我趁机冲向卧室,锁上门。我的双手颤抖着打开床头柜抽屉,取出我藏在那里的手枪。
门外,艾米的脚步声接近。"马克?"她的声音从门缝下渗进来,"为什么锁门?"
"你不是艾米,"我说,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但你不是我妻子。"
一阵沉默。然后,一声不属于人类的轻笑。"哦,马克,"那声音说,现在完全不像艾米了,"我们从来就不是。"
门把手开始转动,尽管锁着。我举起枪,对准门口,知道这很可能没用。但我会尝试。为了真正的艾米,为了格雷格,为了所有被替换的人,我会尝试。
当门缓缓打开时,我看到艾米——那个东西——站在那里,嘴角裂开到不可能的程度,露出里面太多、太尖的牙齿。她的眼睛现在完全黑了,没有一丝白。
"加入我们吧,马克,"她用甜蜜的声音说,"你会喜欢成为我们的一员的。"
我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