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血咒

2025-08-17 5009字 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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槟城的雨季总是来得突然。陈阿财蹲在破败的木板屋屋檐下,看着雨水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浑浊的水坑。他的右眼还在隐隐作痛——那是昨晚赌场打手留下的"纪念",提醒他再不还钱,下次就不是一拳这么简单了。

"妈的。"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几张零钞,连最便宜的椰浆饭都买不起。

巷子深处传来腐烂水果和死鱼的臭味,混合着潮湿的木头发霉气息。陈阿财抬头看了看天色,雨暂时不会停。他裹紧身上发黄的背心,决定去找阿坤碰碰运气。

阿坤是他在老城区赌场认识的"朋友",如果这个词能用来形容那些随时可能为了十令吉出卖你的人的话。但阿坤有个表兄据说懂些"门道",能帮人解决"财务问题"——当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雨水顺着陈阿财的脖子流进衣领,他打了个寒颤,加快脚步。拐过七扭八歪的小巷,在一家挂着褪色红灯笼的破旧店铺前停下。门板上用红漆画着些他看不懂的符号,像是干涸的血迹。

他敲了三下门,停顿,再敲两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阿坤油腻的脸挤在缝隙里:"哟,财哥,终于想通了?"

店铺里比外面更阴暗潮湿,空气中飘着奇怪的香气,像是檀香混着某种肉类腐败的味道。角落里堆满了瓶瓶罐罐,有些里面泡着形状可疑的东西。陈阿财强迫自己不去细看。

"听说你有个表哥..."陈阿财搓着手,雨水从他裤脚滴到地板上。

阿坤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巴扬师父可不是随便见人的。"他搓了搓手指,"不过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上..."

陈阿财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阿坤数了数,撇撇嘴:"行吧,跟我来。"

他们穿过店铺后门,来到一个更小的房间。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张矮桌和几个坐垫。墙上挂着一幅诡异的图画——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形被无数细线缠绕,每根线另一端都连着一个小人。

"坐。"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陈阿财这才注意到那里坐着一个人——如果那还能称为人的话。巴扬师父瘦得几乎只剩骨架,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灰黄色,眼睛却异常明亮,像是两团燃烧的鬼火。

"师父,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陈阿财。"阿坤恭敬地鞠躬,"他...有些麻烦需要解决。"

巴扬师父缓缓点头,示意陈阿财靠近。当他移动时,陈阿财闻到一股奇怪的甜腥味,像是腐烂的花朵。

"你知道来找我意味着什么吗?"巴扬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

陈阿财咽了口唾沫:"我...我需要钱。很多钱。赌场的人说再不还债就要我的命。"

巴扬突然笑了,那笑声让陈阿财后背发凉:"命?"他枯瘦的手指划过桌面,"在这里,命是可以交易的。"

他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一些黑色粉末和几根细长的针。

"南洋秘术,能让你得到想要的一切。"巴扬的声音突然变得充满诱惑,"财富、女人、权力...只要付出一点点代价。"

"什么代价?"陈阿财警惕地问。

巴扬的笑容扩大了:"第一次,只需要你的一滴血和一句誓言。"

陈阿财犹豫了。他从小听过太多关于降头邪术的恐怖故事——那些被反噬的人最后都死得凄惨无比。但此刻,赌场打手的拳头和债主狰狞的面孔在他脑海中闪现。

"我该怎么做?"

巴扬取出一根针,示意陈阿财伸出手指:"一滴血,滴在粉末上。然后跟着我念。"

针刺破皮肤的疼痛微不足道。血珠落在黑色粉末上时,陈阿财发誓他看到粉末蠕动了一下,像是活物般将血珠吞噬。

"以吾之血,唤汝之力..."巴扬念道,陈阿财跟着重复。咒语是用一种他听不懂的古老语言,但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能准确发音。

念完最后一个音节,房间里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尽管没有任何风。陈阿财感到一阵眩晕,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从他脊背爬过,但回头看却什么也没有。

"这就完了?"他疑惑地问。

巴扬神秘地笑了:"回家等着吧。记住,午夜前不要出门,不要照镜子,更不要回头看。"

陈阿财迷迷糊糊地回到家,倒头就睡。梦中,他看见无数黑影在他床边徘徊,发出咯咯的笑声。

第二天清晨,他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门外是一个陌生男人,递给他一个信封后就匆匆离开。信封里是一叠钞票——正好是他欠赌场的数目。

陈阿财数了三遍,手指发抖。没有字条,没有说明,就这么凭空出现。他想起了巴扬的话:"南洋秘术,能让你得到想要的一切。"

接下来的几天,好运接踵而至。他在街边捡到一个钱包,里面装着足以支付他三个月房租的现金;赌场里他押什么中什么;甚至他暗恋己久的水果摊小妹突然对他眉目传情。

但奇怪的事情也开始发生。陈阿财经常在镜子的边缘看到一闪而过的黑影;深夜时,他听到天花板上传来指甲抓挠的声音;最可怕的是,他开始忘记一些事情——不是普通的遗忘,而是整段记忆的空白,比如完全不记得自己吃过饭,却发现厨房里有用过的碗筷。

一周后的夜晚,陈阿财决定再次拜访巴扬。这次他带了一瓶昂贵的洋酒作为礼物。

店铺比上次更加阴森,那些瓶瓶罐罐似乎增多了。巴扬坐在同样的位置,但看起来更加憔悴,皮肤几乎透明,能看到下面青紫色的血管。

"师父,咒语太灵验了!"陈阿财兴奋地说,"但我有些...副作用。"

巴扬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烁:"每份礼物都有价格。你得到越多,付出越多。"

"那我还能得到更多吗?"陈阿财急切地问,"我想学更强大的法术!"

巴扬沉默良久,突然伸手抓住陈阿财的手腕。他的手指像冰一样冷,力气却大得惊人。

"你真的想知道代价是什么吗?"巴扬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更加嘶哑,仿佛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陈阿财感到一阵恐惧,但还是点了点头。

巴扬松开手,从桌子下拿出一个装满浑浊液体的小碗:"看吧,但别后悔。"

液体表面起初什么也没有,然后慢慢浮现出画面——是陈阿财自己,但又不完全是他。那个"他"皮肤灰白,眼睛空洞,被无数细小的黑影缠绕。最恐怖的是,每当现实中的陈阿财得到一笔意外之财,画面中的"他"就有一部分变得透明,像是被什么东西蚕食。

"这...这是什么?"陈阿财声音发抖。

"你的灵魂。"巴扬冷冷地说,"每次施法,都在消耗它。那些黑影是你失去的部分,它们现在属于...别的东西了。"

陈阿财感到一阵眩晕:"你是说,我在用自己的灵魂换钱?"

巴扬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不只是钱。力量、欲望、贪婪...所有通过法术得到的东西,都在吞噬你。"他指向墙上的画,"看到了吗?那些线就是连接施法者和...它们之间的通道。"

陈阿财这才明白画中那些小人的含义——每个都是被邪术束缚的灵魂。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冲向门口,却在门槛处僵住了。

门外站着一个人影——如果那还能称为人的话。它有着人类的轮廓,但皮肤像是被水泡过的纸张,随时可能剥落。最恐怖的是它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三个黑洞,像是被挖空的腐烂南瓜。

"太晚了。"巴扬在他身后说,"你己经打开了门,它们认得你的气味了。"

陈阿财跌坐在地上,那个东西慢慢向他靠近。他闻到一股腐肉和霉菌混合的恶臭,听到一种像是液体在空腔中晃动的咕噜声。

"救救我!"他向巴扬哀求,"告诉我怎么摆脱它们!"

巴扬摇摇头:"契约一旦成立,就无法撤销。你可以停止施法,但它们己经标记了你。迟早..."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那个腐烂的东西停在陈阿财面前,伸出枯枝般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颊。触感像是冰冷的蛞蝓。陈阿财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皮肤开始发灰,被触碰的地方失去了知觉。

"滚开!"他尖叫着挥舞手臂,那个东西后退了几步,但没有离开,只是站在雨中"看"着他。

巴扬叹了口气:"它们不会立刻杀死你。就像渔夫不会一次用完所有鱼饵。它们会慢慢享用你的灵魂,首到什么都不剩。"

陈阿财跌跌撞撞地跑回家,锁上门窗,但知道这无济于事。整晚他都听到窗外有拖沓的脚步声和指甲刮擦墙壁的声音。凌晨时分,他终于崩溃,拿起菜刀冲向门外——却什么也没发现,只有地上几滩散发着恶臭的黑色黏液。

陈阿财蜷缩在墙角,菜刀仍紧握在手中。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小,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他抬头看向窗户——玻璃上布满雨痕,而在那些扭曲的水痕之间,隐约浮现出数张模糊的人脸,正用空洞的眼睛注视着他。

"滚开!全都滚开!"他歇斯底里地挥舞菜刀,刀锋划过空气发出"嗖嗖"的声响。那些人脸随着他的动作扭曲变形,却没有消失。

第三天,陈阿财决定去找寺庙的和尚求助。槟城香火最盛的观音亭里,老和尚听完他的讲述后,脸色变得煞白。

"施主,你中了'鬼线降'。"老和尚颤抖着从佛龛后取出一串佛珠,"这是最恶毒的血咒之一,施术者用你的血为引,将你的魂魄与阴界相连。每当你获得不义之财,就有一部分魂魄被扯入阴间。"

陈阿财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大师救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老和尚摇头叹息:"太迟了。你看不见吗?你的影子己经残缺不全了。"

陈阿财低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影子确实缺失了左臂和右腿的部分,边缘处如同被什么东西啃噬过一般参差不齐。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老和尚犹豫地说,"找到施术者,毁掉控制你的'本命物'。但这样做..."

"会怎样?"

"你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但至少能阻止那些东西继续通过你进入阳间。"

离开寺庙时,天色己近黄昏。陈阿财站在街头,看着行人匆匆而过,突然意识到自己己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他的皮肤在夕阳下呈现出不自然的灰白色,几个路人经过时都不自觉地绕开他,仿佛本能地感觉到什么不对劲。

巴扬的店铺大门紧锁,但陈阿财知道从哪里可以进去——后巷的排水管旁有个不起眼的暗门。门没锁,似乎正等着他。

店铺内部比上次更加破败,墙上的画现在完全被黑线覆盖,那些小人的轮廓扭曲变形,发出微弱的呻吟声。陈阿财惊恐地发现其中一个最新鲜的小人正是自己的模样。

"我猜你会回来。"巴扬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他走出来时,陈阿财倒吸一口冷气——巴扬的皮肤己经完全透明,能清晰地看到骨骼和蠕动的内脏。更可怕的是,他的心脏位置缠绕着无数黑线,延伸向房间各处。

"把我的灵魂还给我!"陈阿财扑上去,却被无形的力量弹开。

巴扬发出刺耳的笑声:"还给你?看看你自己吧!"

陈阿财低头,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在变得透明,就像巴扬一样。恐惧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你只是个容器,"巴扬的声音变得不像人类,"一个让它们过来的通道。很快,你就会完全打开,然后..."

陈阿财突然注意到墙角的一个黑色陶罐,上面贴着一张黄纸,写着他的生辰八字。那一定是他的"本命物"!他趁巴扬不注意,猛地冲向陶罐。

"不!"巴扬尖叫起来,声音突然变成数十个不同的声调重叠,"你会释放它们全部!"

陈阿财己经不在乎了。他用尽全力将陶罐砸向地面——

陶罐碎裂的瞬间,整个房间陷入绝对的黑暗。然后,无数凄厉的尖叫声从西面八方响起,陈阿财感到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喷涌而出。墙壁上的画燃烧起来,那些黑线如活物般扭动、断裂。

巴扬的身体开始崩溃,透明皮肤下的器官一个接一个爆裂。他发出非人的嚎叫,扑向陈阿财:"你毁了百年大计!它们会带走一切!"

陈阿财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消散,但奇怪的是,他不再害怕。在完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无数黑影从破碎的陶罐中涌出,扑向巴扬,将那个己经不是人的东西撕成碎片。

槟城的老城区在那晚发生了原因不明的火灾,七栋相连的木屋烧成白地。消防员在废墟中发现了几十个奇怪的陶罐碎片,上面沾着可疑的黑色物质。更奇怪的是,所有目击者都声称看到火焰中有"人影跳舞"。

至于陈阿财,有人发誓在火灾当晚看到他在火场边缘徘徊,脸上带着诡异的平静。但当那人眨眼后,那个身影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延伸向黑暗的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