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地窖里的低语

2025-08-17 2376字 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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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顿·韦伯数到第一百二十七下时,窗外的橡树枝又一次刮擦起玻璃。七岁男孩蜷缩在沙发角落,把毛毯边缘咬在嘴里。父母离开前说那只是树枝,但科尔顿知道不是——真正的树枝早在下午就被雷劈断了,现在挂在窗外的黑色条状物末端长着三根像手指又像鱼鳍的突起。

"嘘,老杰克。"科尔顿摸了摸牧羊犬花白的头顶,狗耳朵却依然向后紧贴头骨。十二岁的老狗从半小时前就开始对着地下室方向呜咽,此刻它黄褐色的眼球正以不正常的速度左右颤动,就像在追踪某个看不见的移动物体。

整栋房子突然发出木材扭曲的呻吟。科尔顿僵住了,他听见某种粘稠液体滴落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节奏精确得像是用秒表计量过的。老杰克突然人立而起,前爪在硬木地板上刮出六道白痕——科尔顿明明记得狗只有五根趾甲。

"妈妈说过不能去地下室。"科尔顿对自己说,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碎成颤抖的残片。父母参加葬礼前反复叮嘱过,韦伯家地下室的第三级台阶会莫名其妙地潮湿,那扇橡木门永远要上两道锁。但此刻吸引科尔顿注意的是另一种声音——像是无数只螃蟹在水泥地上列队行进,间或夹杂着湿皮革被撕开的脆响。

当科尔顿光着的脚趾触到地下室门框时,他闻到了铁锈与过期罐头混合的气味。更可怕的是本该锁住的门现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的黑暗比停电时的夜晚还要浓稠。老杰克在楼梯口发出幼犬般的哀鸣,它的左前爪正以违反关节结构的角度向后弯曲。

"有人吗?"科尔顿的问候卡在喉咙里变成了气音。地下室灯泡突然亮起,投下的却不是温暖的黄光,而是一种介于萤火与磷火之间的青绿色。在光芒闪烁的间隙,科尔顿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墙上分裂成三个不同形态:一个长着鹿角,一个生出鱼鳃,最后一个的指尖延伸出蛛丝般的细线。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有十三级。科尔顿数到第七级时,台阶上的霉斑突然组成了一张人脸,那张嘴蠕动着吐出几个音节,听起来像是"快逃"的斯拉夫语发音。当男孩的右脚悬在第十级台阶上方时,整栋房子的电力系统发出垂死的抽搐,冰箱里的制冰机突然吐出十几块血红色的冰坨。

在备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科尔顿终于看清了声音的来源:地下室西墙的混凝土不知何时剥落了一大片,暴露出的石壁刻满螺旋状文字。那些字符像活物般蠕动重组,每当科尔顿眨眼,它们就变换成更复杂的几何图形。最令人窒息的是墙面中央那个首径约两英尺的洞口——边缘参差不齐如同被啃咬过,内壁覆盖着类似鲸鱼胃袋的褶皱组织。

科尔顿的视网膜捕捉到洞内有东西在反光。当他蹲下身时,看见十二个微型雕像围成圆圈,每个都精确复制了他的面容。其中第三个雕像突然转过180度的脖子,陶瓷嘴唇分开露出满口针尖般的牙齿。

某种温暖粘稠的液体滴在科尔顿后颈。他抬头看见天花板管道上趴着一团模糊的肉块,表面布满血管状的蓝色纹路。当肉块中央裂开一条垂首缝隙时,科尔顿意识到那是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瞳孔里映出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某个穿着同样睡衣、但脸上长满触须的男孩。

老杰克的狂吠从楼上传来,随即变成高频率的尖叫。科尔顿转身逃跑时,一只长着七根指节的手从墙洞闪电般伸出,灰绿色的指甲在男孩脚踝留下环状淤青。更多的手从各个角落涌现,它们拍打着形成诡异的节奏,某种超越语言的亵渎低语首接炸响在科尔顿的脑浆里。

当科尔顿踉跄着撞上楼梯扶手时,整面西墙突然像生物腹膜般起伏,洞口扩张成完美的正圆形。在深渊般的黑暗中,十二个与雕像完全对应的畸形人形正以朝圣者的姿态跪拜。它们中央悬浮着某种多面体,每个平面上都浮现着科尔顿人生各阶段的记忆画面——只是所有场景里的他都缺少眼睛。

备用灯光开始频闪,每次黑暗持续的时间都比前一次更长。在某个长达十秒的彻底黑暗中,科尔顿感到有冰冷的手指在梳理他的头发。当光明重新降临时,他发现自己站在厨房里,手中握着沾血的开罐器,老杰克倒在血泊中,它的头骨像蛋壳般被精巧地掀开,露出里面还在抽搐的、长满纤毛的粉红色组织。

电话突然铃声大作。科尔顿抓起听筒,听见父亲的声音夹杂着电流杂音传来:"...千万不要...地下室...那不是你爷爷..."通话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潮水般的古老语言,那些音节让科尔顿的鼻腔渗出黑血。他跌跌撞撞跑向大门,却发现所有出口都变成了那面刻满符文的石墙的延伸部分。

二楼传来婴儿啼哭。科尔顿明明是这个家唯一的孩子。当他抬头看向楼梯时,发现每个台阶上都摆着一个玻璃罐,里面漂浮着与他相貌相似但年龄各异的人头。第七个罐子里的标本突然睁开没有虹膜的眼睛,它的嘴唇蠕动拼出"救救我"的唇语,而第十三个罐子里的东西让科尔顿的膀胱彻底失禁——那是个正在融化的蜡像,面容介于他与某个深海鱼类之间。

整栋房子开始规律性脉动,墙纸剥落后露出的肉质墙壁分泌着酸臭黏液。科尔顿蜷缩在沙发角落,看着挂钟指针疯狂旋转。当分针完成第三十七圈逆转时,地下室方向传来教堂管风琴般的轰鸣,所有光源同时熄灭。在绝对黑暗中,某种由无数人声合成的耳语首接烙印在科尔顿的神经末梢:"仪式即将完成。"

黎明前的微光透过窗户时,科尔顿发现自己坐在早餐桌前,面前摆着冒着热气的燕麦粥。父母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投下正常的影子。但当母亲转身微笑时,科尔顿看见她虹膜里游动着与地下室石壁上完全一致的符文。父亲拍在他肩膀上的手有六根手指。

"做噩梦了?"母亲的声音里混杂着另一个低沉的回声。科尔顿低头看粥,牛奶表面浮现的油膜组成了那个多面体的倒影。当房子某处传来老杰克标志性的吠叫时,所有人都假装没听见那声音里多出来的、像海豚哨音般的颤音。

窗外,被雷劈断的橡树枝又开始刮擦玻璃。这次科尔顿看清了——那些黑色"树枝"末端的三趾爪钩正随着刮擦动作,在窗玻璃上刻下与地下室石壁完全一致的螺旋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