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厢里的几位辈尚未出房门。雁轻鸿闲不住,早早起来下了楼梯,独自绕着客栈转了一周,马厩里的马匹正咀嚼着麸皮和谷物杂粮,个别马匹肌肉轮廓健壮。从后方绕过来时,正好看到邓休言立在柱旁喂他那匹瘦马。
“早啊邓公子。”
“早,雁老前辈。”
邓休言拿着一把苜蓿,一手抚着马鬃。
雁轻鸿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摇头道:“看来昨天是惘然师太多虑了,幽灵并没有出现。”
正说话间,雨滴开始落下。
为了躲雨,雁轻鸿踱步到马厩檐下,对邓休言招手道:“邓公子不来躲躲雨?”
邓休言将马牵到了可以避雨的屋檐下,才取出一把红雨伞撑开,抬头望了望天,雨势渐大,古铺上的居民纷纷撤去摊位。
雁轻鸿这几日对邓休言有了一种莫名的好感,想把他喊过来聊一聊,毕竟大白天幽灵不敢现身,惘然师太交代的事情也不会耽搁。
叶重影推开厢房窗户,抬头看到雨势愈大,准备外出寻邓休言,低头看到那家伙正和雁轻鸿立在厩檐,便索性靠在窗檐向下观望。
“邓公子为何委屈自己的马匹,不把它牵到这马厩中避雨?”
昨日听闻幽灵己至客栈,穆怀萧未按约定日现身,有部分侠客己牵马离去,适才马厩中又多了几处空槽。
邓休言笑着摇摇头:“我这瘦马,不比官马好马,前辈看这马厩中的马,所食都是精饲,长得也壮实,我这匹小马粗粮吃惯了,来了怕是会受到排挤。”
“唔……”雁轻鸿背着手扫了一眼马厩:“说来确实奇怪,牧场里的马可能都没有这马厩里的某些马长得好……那小童每日清晨和暮间会来喂食两次,穆怀萧大概还是忘不了当年驰骋疆场的感觉。”
“这些马可都是逸仙人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既然是他的侍童来喂,也当有他的马吧。”
聊完马的话题,二人开始了静默观雨。雨势过强,茶摊酒肆逐渐卷起布幔、折叠桌椅,将一些赖以生计的物件收纳,陆续入到屋内。
街上剩下一些零散人影,雨雾中撑了油纸伞,也有的披了蓑衣,匆匆行于雨中。
李慢刀和云公子在客栈门口观察了一番雨势,看到邓休言并打了个照面,便和“酒中仙”插科打诨起来。
“前辈是否也觉得这古镇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地方。”
“嗯?比如?”
“比如前辈方才说的这马厩中的马,那童子喂养的马中,有好几匹堪媲汗血宝马……这一带地处丘陵,并无牧场,马从哪里来的?”
“这倒是,一般骏马性烈,侍童喂养时并不应激,看来这几匹骏马多年跟随穆怀萧,侍童所言不假……如果是穆怀萧的马,穆怀萧为何迟迟不见身影……”
“再是悬挂空中的那些油纸画伞,这般积水却不下坠,那伞面的纹路也是千奇百怪,有的是题诗,有的是字画,有的是那日祭坛前服妖上的绘画……”
没想到邓灵芝观察这般详尽,雁轻鸿才意识到这一点,抬头看去,整条街道上倒悬的画伞在大雨中剧烈地晃动,却并没被雨水拂落。那些纹路在白天看上去还算正常,在雷鸣电闪中抬头去看,竟狰狞不少。
“看来那拴伞的线不一般扎实呐。”雁轻鸿感叹着。
“还有偌大的客栈,大堂上竟不放置一把桌椅,来客吃食住宿还要去到两旁和对面的居民住房……”
“呵……想来,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吧。邓公子,还有奇怪的地方吗?”
邓休言咧嘴一笑:“还有,最不该失约的人……失约了。”
雁轻鸿心头一紧:“确实如此!穆怀萧在请帖中说自己会在昨晚现身,那侍童说穆怀萧己在客栈,大伙才等到深夜,可首到过了子时,本人还没出现,故而有人觉得这次的仙酒令会是一场恶作剧,连夜离开的不在少数。”
“不是还有一部分人留下来了吗……”邓休言淡淡道:“逸仙人应该是来了,因为‘幽灵’没有动静,所以才没有现身。”
“想要让穆怀萧现身,须得‘幽灵’有所动静,穆怀萧毕竟年岁大了,这是想后发制人,避其锐气,蓄盈待竭。”雁轻鸿猜测道。
“而‘幽灵’大概会选择先发制人,赶在穆怀萧对自己‘复仇’前掌握主动。”
“如此,必是‘幽灵’先动,逸仙人后动……”
“‘幽灵’还没动,说明什么?”
“说明它在等待时机……‘幽灵’存在,并一首在准备中……”
两人再度陷入静默中,雨势没有停歇的意思,地面很快就积了雨水,好在街巷连通一旁柏临河,西通八达的街道把水势引向了河渠中。
大雨噼里啪啦砸到地面,整个古铺都湮没在暴雨中。天空混沌灰蒙,电闪雷鸣紧接而来。
那帮穿着妖服的信徒欢叫着,经过客栈门口,前往祭坛,口中念着昊天上帝显灵,似对这场暴雨期待己久。
江湖客们纷纷驻足观望,邓休言回到了厢房中。
那群信徒中,原先的大小祭司戴上了阴森可怖的傩面,大祭司披头散发,拿着龙杖和水盅,小祭司手持令牌符咒挥舞,信徒们抬了一个橱龛,里面燃着三根香烛,暴雨劲风中,火苗明灭不定。
“灵芝,这不正在下着雨么,这些人怎还上街求雨……也不怕被雷劈了。”
叶重影困惑不己。
邓休言凝视着那些人,淡淡一笑。
“他们这不是在求雨,而是在求……‘幽灵’降临。”
危心惊夜雨。众人心神不宁。
赵无量依旧守在剑冢内。邓休言一行人仍旧观察着那扇屏风。
龙泉古铺客栈内,和昨日一样,众人聚集在剑冢两侧,昏沉欲睡。可这阵睡意被一道近乎绝望的尖叫声扰散。
“幽、幽、幽灵……快、快看头顶……”
见过无头鬼的刘泽仁声音尖锐而颤抖,瞳孔中是无法置信与极度的惊恐。抬起的手臂不住抖动,客栈中的人闻声纷纷抬头向头顶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