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这赵无量和宋摧思孰强孰弱……听从蜀地来的侠客说宋摧思也收到了请帖,但宋摧思尚在西域游历,恐来不成,便写了一封日后相聚的信,不过江湖上其他一些德高望重的前辈都会来,这其中不少人在年轻时也曾雄踞武榜前列,诸如百匀老道、一念和尚、飞鸿踏雪雁轻鸿、惘然师太……”
有的人至今仍居武榜前列,比如雁轻鸿。
“是啊,这次绝对算得上群英荟萃了。想想就热血沸腾,灵芝,这次敕旨上要寻找的人,己有人现身了……”
叶重影目光闪烁。
邓休言翩然一笑:“叶兄贵为大理寺少卿,何时对庙堂外的江湖事如此感兴趣了?”
“呃……”
“邓公子,莫要打趣叶总司啦……江湖事总令人心生向往,若说比起朝堂,江湖生活的确是更加自由与无拘无束的……”
李安律笑着打圆场,刘泽仁连连点头,忖着还得是你邓灵芝敢让叶大人自闭……
热闹褪去,一清瘦男子悄无声息掠入客栈,如幽灵般甩出一阵残影,悄无声息,一个闪身,己从屏风后上了二楼。
刘泽仁揉揉眼:“刚有什么东西从眼前经过了吗?李老弟,你看到了吗?”
李安律笑笑,抬头望向二楼:““此人步伐轻如鸿雁,轻功冠绝天下。”
轻鸿雁在二楼停下脚步,俯身靠到勾阑,一手抚弹外侧雕花棂格,眯眼望向屏风前的西人:“这位红衣公子好眼力,我还以为六成内劲的轻功就足以隐匿,没想到还有人能看出来。”
邓休言抬手作揖:“阁下想必是‘飞鸿踏雪雁轻鸿’前辈了。”
叶重影惊诧不己,不想如此刻薄的男子,竟是敕旨上提及的雁轻鸿。
雁轻鸿轻蔑地扫了一眼客栈周遭,又望向零零散散守在剑冢帘门前的江湖众客:“听说三十年前的‘幽灵’这次也来了,恐怕就在这家客栈里……我倒要看看,是这幽灵快,还是我快。”
“前辈好雅致,前辈竟能借轻功藏自己于无形,只是……前辈这样做不怕被怀疑成‘幽灵’?”
“哈哈哈……你是星宿剑主邓灵芝吧?以公子的聪明才智,应当同老夫共住这二楼上厢,岂可与一些小鱼虾并排而立?”
“嘿你这老不死的!”刘泽仁撸起袖子准备干架。
“哼,替朝廷办事,当一条好狗,是非对错、生死富贵,全在主人一句话,这不是小鱼虾是什么?你们这些拿俸禄的,口是心非的贪佞之徒还少?成天高坐庙堂上,两眼一闭,嘴巴一张,双手一摊,饱腹不见堂外冻骸!”
雁轻鸿轻蔑端倪道,目光扫遍整个客栈。
“你、你你等着!哼!”刘泽仁转头告状道:“叶总司,这家伙骂您是狗。”
叶重影咳了两声,抬臂拦住刘泽仁。李安律静静立在邓休言旁并不动气,面色平静上前一步。
“雁老前辈可曾想过,邓公子聪慧如此,岂会与我等鱼虾并排而立?除非前辈看走眼,邓公子并非有什么所谓的‘聪明才智’,本是‘鱼虾’一条,这样一来我等‘鱼虾’和邓公子能成为朋友并且立成一排也在情理中了,否则成了邓公子有眼无珠,有眼无珠之人怎能称得上聪慧,如此称邓公子有‘聪明才智’的雁老前辈在看人方面是否欠缺火候?前辈德高望重,何必与我等后生有口舌之争?即便我等是鱼虾,前辈又怎知我等是臭水沟的鱼虾还是清水池里的鱼虾?何况前辈所言也不尽属实,去年冬天谪居此地的馆阁校勘欧阳修公,是为范仲淹公申辩才被外贬夷陵,此二人心系天下,雁老前辈怎可管中窥豹而否定整个朝廷?”
雁轻鸿首立起身,正色地望向李安律,不仅不生气反而喜笑颜开:“不想除了邓公子,这客栈内居然还有如此后生,看来是老夫看走眼了啊……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大理寺主簿李安律,还望雁老前辈宽宏大量,不和刘大哥一般见识,刘大哥是性情中人,对前辈的无心之言难免会有微辞,出言不敬并非他本意。”李安律笑着望了一眼刘泽仁,刘泽仁嘴唇轻抿,扭捏地抚拍衣袍上的灰尘。
邓休言憋笑暗忖:李安律这家伙,骂人不带脏字便罢,还在彬彬有礼中能让人觉得这是在夸自己,不愧是用笔杆子吃饭的……
“罢了罢了……老夫洗漱入睡去了。”轻鸿雁打着哈欠,转身准备推开厢门。
“雁老前辈,在下叶重影,大理寺少卿,方才属下寺丞多有得罪,关于前辈往昔在江湖上的流传,叶某心中敬仰己久,前辈方才所论不无道理,我叶某人对这些朝廷蛀虫也是痛恨至极,前辈心系百姓,实是大侠风范,令晚辈甚为钦佩,故而明日还望能有机会与雁老前辈共饮一桌,师从前辈以得知江湖事二三……”
叶重影举起佩刀深鞠一躬。雁轻鸿转过身来,一改先前的轻蔑,笑着点点头,随后转身入内关上房门。
“灵芝,怎样,这番话说得有水平吧?”
邓休言朝叶重影竖了个大拇指。
古铺渐渐平息,风声从几里地外的林郊传来,绕过欧阳修的府邸“至喜堂”,绕过破败的龙泉寺,飘过民居瓦片,仿佛在追逐一道难以捕捉的影子……
“老伯,麻烦把堂门关上……风吹得烛火快熄灭了……”欧阳修披了件薄裳看向书桌旁的蜡烛,对院中的管家吩咐道。
“老爷,这阴风吹得有点不像样子……听说古铺上这几日在举行什么‘仙酒大会’,老爷要不要去看一看?”管家步履蹒跚走向府门。
欧阳修翻了一页书,望着老管家的背影,摇头道:“江湖的事,让江湖人自己去了便好……”
“老爷所言甚是,小的去把外面的府门也关上,以免有人叨扰了老爷夜读。”
欧阳修翻着书页,淡淡道:“无妨,这几日虽歇息不行公事,但该来的人总会来的……”
“至喜堂”是欧阳修贬至此地后的府邸,就在龙泉古铺旁几里地外,与郊外古寺、古铺正好构成月牙形,穿过龙泉寺,从一条僻静林间小道走上个一两里,便是欧府。
在欧阳修到任前,峡州知州朱庆基就己将欧阳修居舍的修葺列入了日程。择址夷陵城县署正堂东院内。来此后,欧阳修常与友人出游古寺、奇洞、清溪、名峡,留下了许多不朽佳篇,引来一些文人墨客慕名拜访。
“对了,老伯方才说‘阴风吹得有点不像样子’,是何意?”
老管家叹了一声,眼神里有着些许惊惧:“刚小的关门时,有一阵阴风从府邸周遭吹过,但那风中好像……不知是不是小的老眼昏花,我好像在那阵风中看到了一个身影,那身影奇怪得很……”
“哦?”
“好像披着长发,没有身形,像一个幽灵……”管家战战兢兢,替欧阳修添了些茶水。
“幽灵?我倒是听说过当年龙泉古铺上幽灵制造命案的流传……”欧阳修旋即笑起来,一边翻看书页,一边继续道:“看来这江湖上的恩怨,还得江湖人自己去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