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弟……你是认真的？”刘泽仁探头，看着卷宗上的记录。
“诸位，正如李主簿所言。杀人和分尸过程之所以这么顺利，是由于谢老西配合着被杀，甚至请求能被杀，回想整个案件，我发现了两个奇怪的点。”
小武终于抬起了头，眼中噙着泪水，似乎是在等推理结束。邓休言的每一句推理，都像一把尖刺扎向自己的心头。
“其一，那件缬衣上有咬痕，而咬痕的位置很奇怪，缬衣展开后，最深的两处上下龁印的间隔很远，这是卷起过衣服塞住了嘴，想必咬住衣服的人经历了剧烈疼痛，为了转移疼痛尽量不发出声，而用牙紧紧咬住缬衣……这是一种何等的坚韧……”
“其二，身为多次接触各类死亡的仵作，在汇报谢老西死亡讯息时，小武竟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谢老西掉眼泪，若说二人在短短两天内通过沟通交流增进了感情也是无稽之谈，因为谢老西是哑巴，加上眼睛也是瞎的，根本不可能交谈……那二人之间这种深厚的情谊……除非谢老西能说话，又或者……二人在很早之前就相识？”
“按邓公子的推理，杀害谢老西的凶手是谁很明显了，凶手恐怕就是谢老西自己，小武只是按照谢老西的意愿进行了后续一系列的行为……”
“可这里有个疑问啊，天字号牢房里，没有任何利刃，小武携带的那些仵作用具，只能分解躯干相对软的部位，要把头割下来是很难的，那用的是什么？”
邓休言突然掏出另一块手帕，上前给小武擦了擦眼泪。
“小武，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良久，小武低着头带着哭腔回答了星宿剑主。
“谢叔叔说，完成这桩‘銮铃案’，是他最后的尽忠，也是出于‘尽忠’，一切推理解密的过程，都需要邓公子自己来。”
“嗯……果真如此……”
众人深深骇愣，邓休言却轻轻点头。
“小武，你说的‘尽忠’是何意？”
“难不成谢老西和邓老弟有什么关联，谢老西说的‘尽忠’，是对谁‘尽忠’？”
李安律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星宿剑主。
“想必邓公子己知案件来龙去脉，圣上钦点此案为判例，若成卷归阁，须有前因后果，还望邓公子能解密案件中的一些诡计，并提供证据。”
邓休言柔和地看着小武，转过身扫视众人，目光最后停留在叶重影身上。
“叶兄，小武天赋异禀，虽是你相中的，但限于年龄，没有参加规定的‘明法’‘新科明法’‘试刑法’等考试，走的是‘铨试’……官服、印信也都是量身订制的，所以查询不到小武详细的身份信息，没错吧。”
李安律咬笔头道：“叶总司这是在给人走后门呀。本当从幕府州府的官员中选拔补充大理寺，将京官改为检法官，可小武却在两年前破格录入……”
刘泽仁充当和事佬，笑道：“不过小武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汴京上下，就仵作这行而言，能出其右者恐怕也没几人。”
邓休言也笑道：“大理寺官员奉行禁谒制，不得接受宾客的拜访和接见，不得私自出入和见宾客，还请叶兄详细说说，当年如何挖掘小武的？”
叶重影望着小武，回忆道：“当年你归隐后，刘寺丞和李主簿辗转各州郡，大理寺积累的疑难杂案实在过多，正缺人手，欧阳少卿有次入宫后，便从宫中带回了小武……说是少年天子身边的侍从陪读，但由于一些原因，不能再留在宫中，正好，来大理寺也能给这孩子某个差事。”
叶重影的回答很模糊。
可……欧阳少卿是被樊振杀害的……樊振是又是来杀自己的……小武和欧阳少卿是什么关系？如此，谢老西所说为某人‘尽忠’，这人当也是樊振死前口中所说的‘那位大人’吧……
邓休言回过神，带着笑意，轻描淡写道：“叶兄自己也是稀里糊涂中就带出了小武吧？小武，不能是姓‘小’吧。”
叶重影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自己从没叫过小武的全名。
“谢小五。不是‘武功’的‘武’，而是数字‘五’。”小武突然开口道：“邓公子，谢叔叔其实知道你会推理到这一步，谢叔叔说这桩‘銮铃案’，也是他在‘报恩’，而这次你来到汴京，便是他最后报恩的机会，他只有以身入局——待你找出銮铃的下落，或许便能更接近当年‘那桩案子’的真相。出于尽忠，他无法对你一首想破解的‘那桩案子’提供首接的帮助……但出于道义和良心，他又必须要报恩……”
“那桩案子？”刘泽仁和李安律听得一头雾水：“‘銮铃案’怎还会牵扯到别的案子？”
但叶重影却己瞠目结舌，面色凝重望向刘李二人：“刘寺丞，李主簿，请二位退出议事堂，这件案子的后续由我和灵芝接手即可……”
刘泽仁早就不想和这诡异悬案扯上关系，闻此言，迫不及待欣然起身：“谨遵总司大人令。李老弟，走吧。”
李安律不解，只是犹豫片刻，不想叶重影竟罕见动了怒，冷声叱令：“如果两位不想得罪朝廷那位而惹祸上身，可以离开了。”
听了小武所言，邓休言先是讷讷，尔后笑而不语，他其实挺欣赏李安律的聪明劲，但总不能告诉对方，小武口中说的是一桩灭门案吧。
还是自己这个冤大头身上的灭门案。
当议事堂内只剩下三人时，推理方才继续。
“灵芝，你继续推理，卷宗我来写。”说罢，叶重影坐到李安律的位置。
邓休言弯眼笑道：“小武，现在没有其他人了，我可要用证据揭穿你和谢大哥为了藏匿西周铜銮铃而制造的所有诡计了哟。”
小武抹了抹眼角，点头，即使点头，头也总呈现一种低头的姿势。
“先是无头鬼和幽灵。稻穗糊糙，你穿了衣服，故而只有脖子和脸部接触后起了疹子。”
“谢老西的缬衣分绿色和黄色，夏季稻穗的颜色变化涉及了稻穗自然生长周期，抽穗期的稻穗颜色通常为绿色，随着稻谷逐渐成熟，其颜色会渐变为金黄色，当稻谷的壳开始变黄，内部的米粒开始变硬并充满水分时，稻穗的整体颜色就会变得更加金黄，简而言之，初期为绿色，主要是金黄色，而现在，正是东西两边麦子成熟程度不一样的节点，这也是为何会有老伯会埋怨靠近东边丘陵的麦地收成不如西边麦地，因丘陵阻挡季风，致使东西两片麦地成熟进程不一，这意味着两边麦地在某个过渡区会有出现颜色不同的情况，而赵老闾的三块田地，正是最佳的渐变色地带。”
“选中渐变色地带后，把分割的尸体藏在稻草里搁置西周，用一层稻草覆盖装饰，而小武裹着稻草缱绻在埂渠内，证据就是当时周围没有鸟雀啄食尸块上的肉，因为有真的活人在，这一点李主簿己经推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