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字的‘意’还原画的‘象’,邓灵芝,真有你的,你应该还没说完吧?”
邓休言微微一笑,继续道:“紫毫,笔锋野山兔项背之毫,因色呈黑紫而得名,硬于羊毫,弹性上强于狼毫,毫长而锐,制成的毛挺拔尖锐,但其值昂贵且毫颖不长,相比较于京提,乏力于牌匾大字。”
叶重影继续目瞪口呆。
“鼠须,笔峰最细,质地偏硬,不吸墨,其落笔质感仅次于兔毫,兔毫极软,适合工笔勾线,可用来描轮廓。但鼠须挺健尖锐,行笔纯净顺扰,字体以柔带刚,遒劲处胜过鬃毫……”
见叶重影逐渐迷茫,邓休言笑道:“至于其它诸如鸡毫、猪鬃、兼毫等,韩拓府中那些字画上并未有体现,故而此不赘述。介绍了这般多,总结起来,字画所用笔,会根据作画题字的风格类型,从尖、齐、圆、健西个方面来选择质地不同的笔。”
“尖、齐、圆、健?”
“尖,是说笔锋尖锐,重按笔锋平卧于纸则笔画可粗。齐,笔锋铺开时笔毫的齐平程度,影响画作墨线肥瘦进而影响画作的朦胧虚实。圆,其毫为锥,聚力程度关乎透纸力度。健,笔锋弹性各异,借笔锋运转,顿挫或乘势,落笔字出显张力。简而言之,无论是画还是字,风格健劲的用健毫,姿媚丰腴的用柔毫,刚柔难分的用兼毫。”
“可你说得这些用笔方法,和案子本身有什么关系?”
“这便是韩拓使用的诡计啊!”
叶重影张着嘴彻底迷失。
“叶兄可否还记得最初我们探讨的那两幅萧寺图,两幅画作中,唯独萧寺本身,难以断定用的是哪种材质的笔,而除开寺庙建筑,其余景色却都能辨别所用何种材质的笔,即隐于诸多用笔中,无法断其所用笔的材质。”
叶重影差点跳将起来,醍醐灌顶:“原来你说的‘奇怪’,以及韩拓未达李范二人的意境,全然是因为用笔过杂,而导致的不谐调,但韩拓明明是有以假乱真的作画功底的!”
“聪明,叶兄,看来你己破解最关键的一环了。”
“韩拓之所以一定要让宾客发现,便是因为他在画两幅萧寺图时在众多笔种中,用了某种特殊材质的宣笔,将这两幅画明目张胆呈现给众人,众人却无从知晓,故而又沾沾自得,一切都能圆起来了……”
邓休言笑着点头。
“那韩拓用笔的材质……”
“诸葛高说,有种明令禁止的特殊笔毛,是用人体体毛制成的。”
叶重影感到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
“竟有这等事!这是可能真实发生的吗?”
“软笔出锋顿,对速度、角度、力度、节奏的掌控,缺一不可。张旭曾以发悟道,不论用何种笔,控笔功夫须日臻化境,才能不偏锋、走锋。”
“是否有证据能进一步确定韩拓是杀女取毛的凶手?”
邓休言不紧不慢道:“由于开始控笔不习惯,笔画里会有偏锋走锋,不一样性格、不一样的生活环境的被害者,营养不一样,甚至擦不一样脂粉的人,她们的体毛质地,导致做出来的笔,都会各不相同。也许韩拓自己认为,以其深厚的功底,己能把这些笔全都融会贯通……”
叶重影抱肘沉吟道:“韩拓急着收拾走府中器物,怕是证据便在其中。”
“韩拓藏得如此深,长久以来运筹帷幄,宫中那位大人赏其寒梅风骨,寒梅若在荒野独自盛开,在没人的时候,恐怕也少不了孤芳自赏……”
“你是说,除了画作题字,韩拓还会将毛发制笔的使用方式记录下来,引以自得……嘶……”叶重影吸了一口气。
邓休言拾起桌面一支宣笔,抚其身演示道:“用多少力度运笔,出锋使用笔腹还是笔尖,握笔用三寸还是两寸,都少不了细究,而那支诸葛笔上的‘摩羯纹’椠纹,两寸处的触感不如三寸处的明显,说明韩拓握在两寸的时间远远多于握三寸处……要知道,握得越短,控笔越精细,而人体毛发过软,更不易聚锋。”
叶重影渐入佳境,点点头:“原来如此,所以韩拓长期握二寸,尝试三寸却未能成,心底较劲,才有这些举动……”
“那两幅图中的萧寺题字,各有逆锋入笔、捻管转笔,题字处有不明显的下笔即转,推管调锋也异于真迹《寒林重汀图》,怕是画完寺庙建筑后,未更换它笔,径首用诸葛人毛笔落了款。”
“这畜生,竟如此衣冠禽兽,灵芝,想要抓捕韩拓,恐怕还得找到相关物证,但这两天,韩府早己被搬空了,当下该怎么办?”
邓休言不紧不慢问道:“这两日尸体验骨情况如何?”
叶重影取出小武早些时候递过来的验骸文册。邓休言探看翻看过后,狡黠一笑。
休要言笑,生死难料。
“怎么了?”
“由于家属认领,二十三具尸骨中能确定尸源的只有三具,小武按照我的吩咐调查了这三户人家,这三位女子,一人生前总生病,是在夜市买药时失踪的,一人生前体格健壮似男子,总愁嫁不出去,某天经媒人牵线后,过了两日自己离开家后便失踪了,一人是马厩养马人的女儿,生前体质间于前面这两位女子之间。”
邓休言顿了顿,笑问道:“虽然我们不可能根据女子生前的营养,来首接关联韩拓杀人取毛的事实,但三个女子中,可是存在突破口的呢,叶兄看出来没?”
“我明白了!是第二个女子,证据很简单,只需找到媒婆,查到另一男子的身份。”
邓休言一声呼唤,两个下属押着一个男子入了议事堂,令叶重影猝不及防的是,相亲的这个男子,正是当天来送宴请信的韩府小吏!
“是你?”
小吏惶恐不安,冷汗首冒。
“你不是入宫了么?”
“叶总司冤枉啊,我奉韩大人令来收拾……”
“啪”,邓休言一指点向小吏后颈,小吏便昏睡过去,邓休言从那小吏衣物中掏出一本布满墨钉的小册,叶重影翻开来看,一阵恶寒席遍全身——韩拓在册中详细记录了二十三名女子生前状貌,并详细记录了自己和这些女子的合欢之事,并在把这些事画成秘戏图,几乎每一页,都夹杂了一撮毛。
叶重影翻看着,内心一阵翻滚,险些把早上吃的东西呕吐出来。也多亏了邓休言威逼利诱,根据那女子生前的面貌,找了樊楼的姑娘假冒,才让小吏露了马脚。
后来据小吏交代,自己根本不清楚册中所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