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休言方才见阿奴呕吐时,避开了院落的有灵植物,这天真无邪的少女模样,让星宿剑主也为之动容。
“叶总司,阿奴姑娘该不会真的吃了毒蘑菇,才看到了那夜叉恶鬼吧?”
“如果是真的也就罢……可昨晚,我好像……”阿奴咳了两声,又把话咽了回去。
叶重影看着筷子正夹着的一片蘑菇,犹豫了下,放下筷子,咳嗽道:“郑公子带回的可是这种野菌?”
郑危点头:“这就是松树菌啊,怎么可能有毒,更不会因为眼花看到鬼影,一定是夜叉傩面被恶鬼借去了。”
“几位大人从汴京而来,见多识广……还望各位为阿奴找出原因,阿奴是个孤儿,易仁秋在黄花镇通往香龙山的河谷旁捡回来的,我以续弦身份入庄后,易仁秋便征了丁,中途回来过一次,把郑危这孩子也带去磨炼了,我见阿奴乖巧懂事,又生得可人,便从小视她如亲生女儿……”苏徐娘回忆着,眼眸一会儿透露着幽怨,一会儿又透露着幸福。
阿奴低下头,有股委屈的感觉。
雁轻鸿叹了一声,独自喝起了闷酒。大理寺一行人也对阿奴生出怜悯之心。
“在巫山夷陵一地,确有和松树菌长得一样却可能造成中毒的蘑菇菌,是一种黄蘑菇,表面有一层柠檬黄色粉末,但易脱落,误食后会引起头晕、恶心、呕吐等症状。”
邓休言淡淡道,又尝试着抿一口烈酒,仍以失败告终。
“灵芝,你竟对山间药草野菌有过考究?”
“啊……我在汾阳东麓时,常去对面青山上寻幽采药,曾依照《神农本草》《千金方》《唐本草》《外台秘要》想寻些有药用价值的仙草或野菌,诸如灵芝、茯苓、猴头菇、松茸、竹荪、麦门冬、五味子,结果找到了一种黄蘑菇,害我坏了肚子,呃,拉了好几天……”邓休言苦笑不己。
众人忍俊不禁,板着脸的郑危也忍不住噗嗤一笑。
叶重影嘴角压不住了:“灵芝找不到灵芝仙草,却找到了毒蘑菇。”
李安律呛酒道:“叶总司可真损……话说回来,邓公子,阿奴姑娘真的是因为吃了毒蘑菇产生晕眩才呕吐的?”
邓休言微微一笑,看着满桌佳肴肉脯和鲜果蜜饯,还是夹了一片蘑菇喂入嘴中咀嚼起来:“方才我在后院给阿奴姑娘把过脉,阿奴姑娘由易庄主发现于蓬荜中,天生柔若无骨,因取水经常涉过清冽河水,久而久之便弱不胜衣,还望日后多加保养。”
郑危扶着阿奴点点头。
苏徐娘向邓灵芝投去歆赏目光:“邓公子不仅博学还如此聪颖,看来此次县衙没能抓住的夜叉鬼作祟一事,可得有着落了……”
听到夜叉鬼,香龙山庄一众人又愁眉苦脸起来。
蔡黎却高兴起来:“有幸得遇星宿剑主,蔡某敬邓公子一杯!”
邓休言笑而不语,不知想起何事,一连闷下数杯酒,惊呆了旁人,不一会儿,头居然晕眩起来,迷糊中,天旋地转,好像看到了……
“夜……叉鬼……嗝……”
“邓老弟?”
“邓公子这是……食物中毒了?”雁轻鸿看着碟中蘑菇。
梅婶慌张不己望向郑危:“不是让你把这些蘑菇扔掉吗……”
邓休言两眼一抹黑,栽倒桌面呼呼大睡过去。李安律笑而不语,听得叶重影咳了两声。
“梅婶不要自责,灵芝这家伙是不胜酒力……”
再醒来时,己到了下山的时候。郑危抱着佩剑和雁轻鸿候在门外,叶重影和李安律守在床榻边,刘泽仁准备好饮水袋,帮邓休言背上那半截“星宿剑”,俨然一个贤内助。
“啊……让大家久等了。”邓休言红晕着脸,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实在抱歉,我睡饱了。”
叶重影一把薅过邓休言,凑近道:“你小子搞什么,怎么突然喝那么多酒?”
“一时兴起……”
“屁咧,你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李安律轻轻咳嗽了一声,叶重影回头看到郑危抱着剑靠在门边。郑危也算识趣,冷哼一声闭上眼,用两根手指把耳朵堵住。
“你们继续说,蔡黎那茶商让我来转告,其妻蔡氏留在山庄。”
“她不去了?”
“蔡黎夫妻二人想今晚收敛倪商的尸骨后就离开,这会儿蔡氏正和苏庄主交谈茶叶营生的事。”
“你这耳朵堵了也听得到啊……”
邓休言尴尬笑了笑,给叶重影使了一个眼色。刘泽仁同样有的这个疑问,在下山后得到了答案。
一行人下到河谷蹚河时,郑危与蔡黎一边交谈一边先蹚过了河水。大理寺一行人在后。
“灵芝,现在可以说了吧。”
李安律笑道:“邓公子说阿奴姑娘呕吐一事,是在撒谎吧,为了避免被继续提问,才故意喝醉过去。”
邓休言乐道:“李主簿,你和叶兄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快蹚水吧,蔡黎在那边催我们呢,我们想遇到那夜叉鬼,蔡黎可不想啊。”
“叶大人、刘大人、雁前辈、邓公子、李公子,天快黑了,咱们抓紧些啊!”蔡黎在河对面招手呐喊。
可能是喊岔气了,头有些晕,蔡黎摁着太阳穴,摇了摇脑袋。
郑危站在蔡黎身后,怀中抱着佩剑,目光冷峻。诸人渡河前,郑危拍了拍蔡黎的肩。像是在安慰他。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也感叹着原来郑危这家伙并非毫无人情味。
只有邓休言,莫名其妙嘴角,露出狡黠一笑。
其实入湾这条路不需要有人引路,蹚过河流,便只有一条更加狭窄的山道蜿蜒至湾谷深处,顺着这条窄道下坡,行半里地是后一个大长坡。入口便是顺地势而下的下游,浅水中搁浅着一艘破损的木质渔船。
接着往里走过几道崎岖的弯道,顺着右侧溪流一首走,溪流被香龙山对面坐落着不少坟墓的“青山坡”截断而拐弯,蹚过溪流,溪流拐了弯,穿过一片树林,便和河流隔绝开来,只能听到流水声。
面向青山坡,左面的叫北头山,右边的叫白马寨。白马寨山上是石冢,山脚则是和树林夹着的河流上游。
三座山中只有白马寨山顶光秃一片,没有一棵树木,苏徐娘说,郑危为了不让夜叉鬼有藏身地,戍边归来后,就决定砍光山顶的树——以免搅扰了易仁秋在白马寨的睡梦。
北头山则有悬棺墓穴。放眼望去,北头山峭壁上能隐约看见两处悬棺,一上一下,相隔约一丈,上穴比下穴大出许多,下穴偏左,上穴偏右,上穴除了棺木,两侧还有些许缝隙,下穴的棺木正好紧贴穴壁。山脚隐约可见一些被劈开的树木,也有几根树木没有被劈开,只是裂开了。仿佛是山野樵夫堆在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