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东星的黎明总是来得迟缓，天空泛着铁锈般的暗红色。
左清雅站在门外，手指紧紧攥着那张刚买来的飞船票。
票面印着烫金的航线编号，摸上去有种陌生的光滑感。
她深吸一口气，将背包甩到肩上。
包里装着攒下的3200信用点、那块神秘的机甲碎片、医疗包，以及马克大叔硬塞给她的5000信用点。
马克大叔站在门口，棕红色的眼睛里映着晨光，像是锈铁上偶然闪过的一星亮色。
"别一副舍不得的表情，真肉麻"，
左清雅扯了扯嘴角，"检测完我就回来。"
马克大叔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用废金属片打磨的护身符扔给她。
"戴着这个，据说能避邪。"
左清雅接住护身符，金属边缘被磨得圆润，
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厄运退散"西个字，很符合马克大叔的风格。
她将它系在脖子上塞进衣领，冰凉的触感贴在皮肤上。
下等区转运站比垃圾场还要拥挤。
左清雅挤过人群，看到无数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身旁大多跟着父母。
放眼望去，大家穿的都是不知名纤维合成的衣服，
可不论是家长还是孩子的眼睛里都充满了兴奋与对未来的憧憬。
她停下脚步，胸口突然涌上一股陌生的酸涩。
左清雅出生第一天就被扔在垃圾场的金属废料堆里，
是马克大叔在照例出门拾荒时听到了微弱的哭声，才发现有个婴儿被遗弃在那里。
弃婴在下等区不算常见，但也绝不算少见。
马克大叔常说，当时她气息奄奄，在马克大叔准备将她抱起来送到联邦育儿所时，却紧紧握住他的手指不肯松手。
也许是被她的精神所打动，马克大叔最后还是带她回了自己的家。
每次马克大叔都在庆幸，还好那时自己抓住了他的手，唤醒了他的怜悯之心，不然等去了育儿所，三天饿九顿。
"喂！发什么呆？"身后有人推了她一把。
左清雅条件反射地肘击回去，听到一声痛呼才回过神。
是卡尔，额头上还留着昨天被钢管砸出的淤青。
"还想再挨一顿？"她眯起眼睛，手指己经摸到腰间的电击器。
卡尔阴笑一声，却反常地没有纠缠，只是压低声音道："你以为去上等区就能翻身？像你这种垃圾场长大的"
左清雅一脚踹在他膝盖上，趁他弯腰时揪住他油腻的头发，将电击器抵在他后颈。
"再废话，我就让你躺进医疗废料堆。"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我就算没有天赋，也比你这只只会恶心人的臭虫好。”
电击器开启最大功率，卡尔大声惨叫。
“滚远点。”
左清雅松开抓住头发的手。
卡尔被电的脸色发白，等缓过神来后迅速逃走了。
左清雅把擦手的纸巾丢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走向登船口。
仿佛一辈子没洗过的头发，黏腻到让她感觉自己正在摸一块陈年垃圾。
检票环节比较简单，只用乘务员拿着条码仪扫一下船票就能进飞船。
可能这也是为了照顾下等区没坐过几次飞船的人。
飞船内部比想象中陈旧。
舱壁上的油漆剥落大半，座椅的合成皮革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左清雅找到自己的位置，刚坐下就听到隔壁传来小孩的抱怨：
"妈，这椅子好硬！"
"别吵，"女人疲惫地哄着，"等你叔叔接到我们，以后天天让你坐软垫。"
左清雅侧目瞥去。
那女人穿着合成纤的衣服，看得出来很整洁。
她的手里攥着一封皱巴巴的信。
上等区专用的电子纸，边缘闪着微弱的编码蓝光。
显然，这家人有亲戚在上等区，属于下等区里"幸运"的那一类。
"听说这次不一样，"女人继续低声对孩子说，
"主星系来了个大人物，在中央医院养伤。这次说不定能多几个推荐名额..."
左清雅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中央医院”，有可能是她捡到那个医疗包的出处。
等了半天，女人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左清雅只好作罢。
"各位乘客请注意，"
广播里响起机械女声，
"本次航程五小时，中途不停靠。餐车即将开始服务..."
一个佝偻的移动小贩推着铁皮车走过走廊，车上堆着用合成纸包裹的块状食物。
"营养糕！热乎的营养糕！15信用点一块！"
左清雅没有购买。
所谓"营养糕"不过是把基础营养液混入少量淀粉压制成型，
比首接喝营养液贵，唯一的优点是能吃出"咀嚼"的错觉。
但舱内己经响起此起彼伏的购买声，多数是带着孩子的家庭。
"妈，我要吃那个！"隔壁的小孩拽着母亲袖子。
女人转了15信用点到小孩的光脑上，让他自己买喜欢的口味。
左清雅移开视线，从自己包里摸出半块昨晚剩的有机面包。
面包外面裹了一层金属膜，被保存良好的面包依旧有着鲜软的口感，还能不让别人看出来是有机食物。
飞船上的人很多，鱼龙混杂，在不能保障自身安全的情况下，还是低调些好。
飞船在轰鸣中升空。
透过脏兮兮的舷窗，左清雅看着下等区逐渐缩小成一片锈褐色的疤痕。
飞船内的嘈杂声像一团纠缠的金属线，不断刺入左清雅的耳膜。
前排几个少年正兴奋地比较着各自攒下的信用点，后排婴儿的啼哭时断时续，过道里不时传来小贩的叫卖和乘客讨价还价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合成纤维的气味、廉价清洁剂的刺鼻气息，以及营养糕散发出的甜腻人工香精味。
左清雅将后脑勺抵在斑驳的舱壁上，闭上眼睛。
眼皮隔绝了晃动的灯光，却挡不住声浪的侵袭。
她干脆从包里摸出两团金属丝。
这是她用隔音材料自制的简易耳塞。
金属丝在指尖灵活地扭曲变形，很快贴合耳道形状，将噪音过滤成模糊的背景音。
黑暗中，其他感官变得敏锐起来。
她能感觉到座椅下方引擎传来的细微震动，能尝到空气中电离子的金属腥味，
甚至能分辨出三排之外有人偷偷打开了劣质营养液的包装。
隔壁小孩的电子游戏音效突然炸响，左清雅眉头一跳，但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