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狱的探照灯
应急灯的黄光是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昏昏沉沉地贴在扭曲的舱壁上，把每一道凹陷、每一条裂缝都染成了病态的暗黄。张小果缩在角落，后背抵着冰冷的钢墙，能感觉到墙体内传来的震动——那是怪物用节肢撕扯金属的声音，像有人在用指甲刮黑板，刺得耳膜发疼。
空气里的味道浓得能摸得着：血腥气带着咸湿的海腥味，像刚剖开的鱼腹，混着铁锈的涩味和某种腐臭，像烂了三天的鱼，往喉咙里钻。他咳嗽了一声，喉咙里像塞了团浸了醋的棉花，疼得皱起眉头。
小离蜷在他旁边，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手指死死抠进地板的缝隙，指甲断裂，渗着血珠。她的目光被破洞里的怪物吸引，眼睛睁得大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在下巴处汇成小滴，滴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嗒”声。
破洞里的怪物头颅像被踩扁的西瓜，青黑色的骨甲缝隙里渗着荧蓝色黏液，猩红的复眼由几百个小晶体组成，每个晶体都映着他们的脸：张小果的额头冒冷汗，眉毛拧成一团，嘴角因为疼痛而抽搐；小离的眼睛红红的，眼泪在晶体里变成小小的光斑，像碎掉的星子。
“哗啦——”怪物的涎液从口器里滴下来，落在地板上，蚀出个小坑，冒出的白烟里带着甜腻的味道，像放坏了的蜂蜜。张小果的手心全是汗，他盯着墙角的氧气瓶——严重变形，表面布满凹痕，像个被抛弃的孩子。陈数老师的话突然闪回：“小果，深海里的武器不在枪管里，在物理法则中。”
二、氧气瓶的重量
他扑过去，膝盖碰到地板上的碎玻璃，扎进肉里，渗出的血珠瞬间被海水稀释。他抓住氧气瓶的把手，金属的凉意透过手套渗进骨头，把手上面的凹痕硌得他手心发疼。他蹲下来，膝盖顶住瓶身，腰腹用力往上抬——氧气瓶像块千斤重的石头，压得他腿肚子发抖。
怪物的前肢伸进来了，节肢上的倒刺擦过他的后背，作战服被划破，露出里面渗血的伤口。他咬着牙，把全身的力气都灌进手臂里，终于把氧气瓶抬了起来。“给我——断！”他喊，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血的味道。钢瓶砸下去，“咔嚓”一声，像有人折断了一根粗树枝。
怪物的复眼爆发出刺眼的红光，它惨嚎着，前肢以诡异的角度弯曲，荧蓝色血液溅在张小果脸上。他抹了把脸，不管脸上的黏液，转身喊：“小离！钻出去！”小离像受惊的弹涂鱼，扑向破洞，纤细的身体在金属边缘刮出血痕，她的叫声像被踩住的猫，尖锐而绝望。
三、复眼的裂痕
就在小离半个身子探出的瞬间，阴影里窜出个流线型的怪物——TYPE-3，蜈蚣状骨节覆盖全身，七对刀锋步足闪着冷光。张小果的心脏像被人攥住了，停止了跳动。他来不及思考，身体本能地扑过去，左臂伸出破洞。
“噗嗤！”骨刺扎进手臂的瞬间，剧痛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他听见自己的骨头被刺穿的声音，“咔嚓”一声，比怪物的骨裂声更吓人。他的眼前发黑，差点晕过去，但他咬着牙，用尽最后力气甩手臂——TYPE-3被甩出去，撞在舱壁上，发出一声嘶鸣。
小离的身影消失在破洞外的黑暗里，张小果松了口气，却听见身后传来“轰隆”一声——那只被砸断前肢的怪物彻底被激怒了，它用完好的前肢抓住破洞边缘，把整个头颅都伸了进来。它的口器张开，喷出一股腐臭的气息，里面的牙齿上沾着碎肉——是之前牺牲的队员的，衣服碎片还挂在牙齿上。
张小果的后背发凉，他想跑，却发现左臂被TYPE-3的骨刺扎穿，根本动不了。就在怪物的獠牙要咬到他后背的时候，一道黑刀划破了黑暗。“噗！”怪物的头颅被齐根斩断，滚到他脚边。复眼里的红光还没熄灭，倒映着墨影的身影——她浑身湿透，黑色作战服紧紧贴在身上，左肩处的血渍在海水中晕染成一朵暗红色的花。她的短发沾着海水，贴在脸上，露出后颈的金属接口，闪着冷光。
西、黑刀的餮宴
“站起来。”墨影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刺进他的耳朵，“拖着一只废手等死吗？”张小果抬头看她，她的冰蓝色眼睛像万载不化的玄冰，没有一丝温度，但里面藏着股狠劲。他咬着牙，把左臂从破洞外拖回来——三个前后贯穿的血洞，正汩汩冒着血，伤口周围的皮肤己经红肿，像发了炎的馒头，但骨头没断。
小离从阴影里扑出来，死死抱住墨影的腿：“求求你…救小果哥哥…”墨影的身体僵了一下，黑刀差点挥出去，但马上又收住了。她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小离的头，动作很轻，像摸一只受惊的小猫：“放手。我带你去救他。”
他们沿着幽灵走廊往前走，海水齐腰深，每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走廊的墙面上有很多刻痕，是之前的队员留下的：有的是名字，比如“李建国”“王芳”；有的是日期，比如“2047年7月21日”“2047年8月3日”；还有的是画的小太阳，线条歪歪扭扭的，像孩子的涂鸦。张小果看见司珂的刻痕——“2047年8月15日，找到密匣，回家”，旁边画了个小鲸鱼，眼睛是圆的，很可爱，尾巴来，像在游泳。
他想起司珂以前给他看画本，里面全是鲸鱼的画。“小果，你看，这是蓝鲸，它的舌头比大象还重。”司珂笑着说，手指在画本上轻轻划过，“我小时候想当海洋画家，因为鲸鱼是最温柔的巨兽。”现在，她的画还在墙上，她却不在了。海水卷着他的裤腿，他觉得很冷，但心里却有一团火——他要完成司珂的愿望，找到密匣，回家。
五、幽灵走廊的密码
反应堆舱门被藤壶覆盖得密不透风，藤壶的壳上带着青色的斑点，像某种寄生虫，紧紧贴在钢门上。墨影用黑刀切开藤壶，藤壶的体液溅出来，带着股腥臭味，粘在她的手上。她皱了皱眉头，甩了甩手：“进去。”
舱内的景象让张小果胃部翻绞：十余具穿着鹰隼计划制服的遗骸呈环状跪在控制台前，身上的制服己经破烂不堪，露出里面的白骨，白骨上沾着紫色的晶体粉末。中心的柱状容器里悬浮着紫色晶体，晶体里有某种东西在蠕动，像被困住的灵魂，发出微弱的“嗡嗡”声。
“密匣在反应堆芯后面。”小离走到控制台前，伸手摸了摸上面的声纹识别器，脖颈后的皮肤透出幽蓝光路，像某种生物芯片，“陈爸爸说，要用我的声纹钥匙。”她的声音带着点颤抖，但很坚定，眼睛里闪着光，“陈爸爸，我做到了。”
识别器发出“叮”的一声，密匣的盖子慢慢打开。里面放着一个金属圆筒，筒身蚀刻着鲸歌图谱，图谱上的线条在发光，像流动的海水。张小果伸手拿起圆筒，感觉筒身有点发烫，像握着一颗跳动的心脏——这是陈数和司珂用生命换来的，是他们的希望，是所有牺牲的人的希望。
六、千禧密匣的回声
身后传来怪物的嘶鸣，成群的 TYPE-3 涌进来，它们的节肢在地板上划来划去，发出“吱吱”的声音，像指甲刮黑板。墨影转身，黑刀舞成光网，晶体化的怪物残骸不断堆积，她的左肩血渍越来越大，染红了半边身子，但她的背挺得很首，像棵不会倒的树：“快走！我断后！”
张小果抱着密匣，拉着小离往出口跑。他回头看墨影，她的黑刀还在挥，脸上没有表情，但眼睛里带着股决绝，像在说“我不会让你们死”。就在他们跑出反应堆舱的瞬间，身后传来爆炸声——是墨影引爆了反应堆的核心，紫色晶体的碎片飞出来，像漫天的星子，落在海水中，发出微弱的光。
张小果抱着小离，蹲在地上，捂住她的耳朵。爆炸声过后，他抬头看天空，海面上有光透进来，像希望的曙光，穿过层层海水，照在他们身上。他低头看怀里的密匣，筒身的鲸歌图谱还在发光，像司珂的画，像陈数的笑容，像所有牺牲的人的希望。
“我们回家。”他轻声说，拉着小离的手，往光的方向走。海水还是很冷，但他的心里很暖——因为他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人，他们有同伴，有希望，有要完成的愿望。
远处，墨影的身影从烟雾中走出来，她的黑刀插在腰间，左肩的伤口还在流血，但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像冰融化了一点。她走到他们身边，伸手摸了摸小离的头：“走吧。”
他们沿着光的方向走，海水越来越浅，最后，他们走出了鸱鸮号，站在海面上。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很暖，像春天的风。张小果抬头看天空，天上有云，像棉花糖，他想起司珂以前说过，“等我们出去了，要吃棉花糖，要草莓味的。”他低头看小离，小离的脸上带着笑，眼睛里闪着光，像司珂的眼睛。
“司珂姐，我们做到了。”他轻声说，风把他的声音吹向远方，吹向那片蓝色的海洋，吹向所有牺牲的人的灵魂。
海面上，有鲸鱼在跳跃，尾巴拍起的水花像珍珠，落在海面上，发出“嗒”的声音，像小离的眼泪，像希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