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肉般的甜腥气钻进食道时,司珂正用军刺撬着锅炉房气窗。铁锈碎屑簌簌掉进后颈,他突然看见陈数的血从窗框缝隙漫出来——鲜红粘稠,在锈斑上蜿蜒成楚河汉界的血线。
“幻觉……”司珂咬破舌尖逼自己清醒,剧痛却激得胃袋翻绞。铁窗外飘进的灰色粉尘粘在睫毛上,视野里满地煤渣都开始扭曲蠕爬,像无数黑子滚向白棋的尸骸。
“神经毒气掺在矿砂里,三十秒倒计时!”张小果的吼声混着铁门撞击声从身后炸响。司珂回头的刹那,瞳孔里映出毕生最悚然的画面:陈数瘫在轮椅上,枯槁的右手被方顿按在电闸开关,无名指的铜顶针正抵着的铜芯!
“陈老师用自己当导线多浪费?”方顿的沉香佛珠擦过她渗血的绷带,“不如让您的爱徒选——断电引爆毒气,或者……”他猛地掰开陈数痉挛的手指,铜顶针“当啷”滚进煤堆,“……握着三百伏电压跟我下盘棋?”
电流嗡鸣刺穿耳膜的瞬间,司珂的腿伤幻痛突然化作实体。阴雨天作祟的钢钉在骨缝里发烫,他踉跄撞上锅炉,滚烫铁壁烙得后背衬衫嗞嗞作响。剧痛中却浮起陈数的体温单——那张画着血棋谱的纸片在意识里摊开:“三·十七,点!”
“通风管!”司珂嘶吼着扑向墙根锈蚀的管口。李壮壮防暴叉的钢尖擦着他头皮钉进铁皮墙时,司珂抠住管沿翻身滚入。腐臭的黑暗中,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硌在肋骨下——体温单棋谱!
字迹被汗水浸透,“星·小目”处的血叉晕染成黑洞。司珂发狠撕开纸片,夹层里掉出三棱军刺的碎片,尖锐的棱角恰好插进通风管接缝!
吱嘎——
生锈铁皮被撬开的裂口外,陈数的轮椅正贴着管壁滑过。方顿的佛珠碾着她肩头枪伤,血从旧绷带里渗出棋盘格纹路。司珂猛地探手抓住轮椅辐条,指尖刚触到她冰冷的踝骨,整截通风管轰然塌陷!
煤尘暴雪般倾泻。司珂被陈数扑倒在煤堆上,她的左臂护住他后脑,碎裂的石膏碎块嵌进她小臂皮肉。
“棋……谱……”陈数的嘴唇擦着他耳廓翕动,血腥气喷进他衣领,“陆行川的‘盲弈’……听我报……”
方顿的皮鞋踩住轮椅残骸:“陈老师还有闲心教棋?”电闸拉杆在他手中下压,幽蓝电弧在陈数指尖炸开火花。司珂的视野彻底浸入血红——他看见十九路棋盘在血海里浮现,黑子正吞噬着白棋最后的星位。
“炮七进五!”陈数的尖叫混着皮肉焦糊味炸响。司珂本能地抓起军刺碎片捅向方顿脚踝,却听见金属撞击的脆鸣——军刺扎进铁皮轮椅架,刮落的黑漆下出翡翠棋盘的金柜角纹路!
“象5退7。”陈数咳着血沫低吟。司珂的指尖抠向翡翠棋格,剧痛的钢钉腿猛地扫倒煤堆旁的工具架。坠落的铁锹柄正砸在电闸开关,跳闸的火花燎焦了方顿的袖口。
断电的刹那,司珂抱起陈数滚进工具架阴影。混乱中他摸到她左手在煤灰上疾书——指尖血痕画出的正是金柜角死局!
“车三进二……”陈数气若游丝的声音被方顿的咆哮盖过:“把通风管焊死!”
焊枪喷出蓝焰的瞬间,司珂扯下脖子止血的纱布。结着血痂的布条蒙住双眼时,陈数冰凉的掌心突然覆盖他手背,引着他的手指按向翡翠棋盘——
“星·小目,长。”
盲棋坐标!司珂的指尖在温凉翡翠上滑动,金柜角的凹陷硌着指腹。当陈数的指甲掐进他虎口刻下“十七”划痕时,司珂猛地拽倒生锈的乙炔气罐!
爆炸气浪掀飞焊工的刹那,司珂扯落蒙眼纱布。方顿的咆哮在火海中变形:“矿道……塌了……”
塌陷的地面裂口处,陈数半个身子悬在深渊边缘。她右手死死抠着裂缝边缘,三根残指在水泥地刮出带血的沟壑——正是“尖顶”棋局的手势!
“手给我!”司珂扑向裂缝,钢钉腿的剧痛让他栽倒在地。指尖离陈数的手腕只差毫厘,方顿的佛珠链却突然绞住她脖颈!
“金库密码……”方顿的沉香木珠勒进陈数颈动脉,“否则让你学生听骨头碎裂的响儿。”
陈数涣散的瞳孔突然聚焦。她染血的左手猛地探进工作服口袋,抽出体温单拍在司珂脸上:“车八进三……杀……”
体温单背面,铅笔棋谱的“三·十七”位涂着新鲜血迹。司珂发狠撕开纸片,夹层里掉出半张1997年足球场施工图——东北角七米深处,潦草红圈锁定的坐标竟是学校废弃泳池!
佛珠链骤然收紧,陈数喉骨发出濒死的咯响。司珂抓起滚烫的军刺碎片掷向方顿面门,趁他闪避时纵身跃入裂缝!
下坠的狂风灌满衣袖,司珂抱住陈数砸进积水。腐臭的污水淹没口鼻时,他看见陈数残损的右手在池壁乱摸,指节叩击瓷砖的节奏赫然是摩斯电码:
「勿信内线」
黑暗深处亮起十几束矿灯。张小果踩着污水走来,路虎钥匙圈上的“金A-SK88”车牌晃得刺眼:“化粪池改建时,我爸往泳池灌了三百吨水泥。”他踢开脚边的炸药箱,“方顿要炸的从来不是操场。”
泳池顶棚突然塌落碎砖。司珂护住陈数抬头,透过钢筋裂缝看见星空——北斗七星的斗柄正指向泳池深水区!
“金柜角的仙着……”陈数突然挣开司珂的手臂。她拖着残腿扑向炸药箱,用铜顶针猛刮雷管外壳。刮落的银屑在污水中凝成小字:
「引爆坐标:星·小目」
张小果的矿灯照亮她惨白的脸:“泳池底下埋着九七年矿难遗体,方顿要销毁……”话未说完,爆炸声浪震裂池壁!
陈数被气浪掀飞的瞬间,司珂抓住她染血的绷带。钢钉腿卡进扭曲的钢筋时,他看见方顿站在裂缝边缘狞笑:“金柜角无解!”
“弃车保帅……”陈数咳着血沫笑出声,“陆老师……我懂您的棋了……”她的身体突然放松,残损的右手探进污水,在浮着油污的水面画了个圆。
司珂心脏骤停——那是围???????开局的“天元”位!他猛然想起禁闭室剥落的棋谱:“行至绝境,当落子天元。”
泳池底部的瓷砖轰然塌陷。污浊漩涡中,陈数染血的病号服如白棋沉浮。司珂割断缠住钢筋的绷带纵身下潜,在腐尸堆里抓住她冰冷的手腕。
幽绿的手电波光下,陈数左手指向池底裂缝。混凝土碎块间卡着半具森白骨骸,颅骨天灵盖上刻着蓝墨水棋谱——
炮二平五
马八进七
1997.9.3陆行川绝笔
骨骸指骨紧攥的油纸包里,三张泛黄的账本正渗出墨迹:“鑫发矿业遗体封口费——经办人方顿。”
司珂浮出水面时,陈数瘫在他臂弯里,睫毛结满冰晶。方顿的咆哮从裂缝顶端传来,却淹没在警笛声中。
“能……教完这局吗?”陈数的指尖划过司珂掌心血痕,在污水中画出交叉的十九路,“我想看……你落子天元……”
警用手电的光柱刺破黑暗,司珂抓起漂浮的铜顶针,在骨骸颅骨刻下的棋盘“天元”位,摁下一枚染血的煤块。
“落子了,陈老师。”
水面倒映的星空突然碎裂。陈数在司珂怀里闭上眼睛,嘴角却弯成围棋术语“胀死牛”的狡黠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