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消毒水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像咽下细碎的冰渣。富和分局那场短暂却足以撕裂灵魂的血肉碰撞带来的剧痛和血腥气,似乎还残留在西肢百骸的缝隙里,随着脉搏隐隐跳动。司珂斜靠在陈数隔离病房外那条冰冷金属椅上,左腿被厚实石膏和绷带包裹得如同沉重的石柱,僵硬地架在另一张椅子上。石膏边缘粗糙地摩擦着皮肤,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牵扯着胫骨深处沉闷的钝痛。富和分局那场生死搏杀留下的淤青在皮下叫嚣,双臂格挡留下的麻痹感如同缠绕的电线,尚未消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残留的铁锈腥甜。
隔着磨砂玻璃,ICU隔离区特有的那种绝对寂静如同实质的冰壁,将内外隔绝。心电监护规律而微弱的“哔…哔…”声,成了维系两个世界的唯一细线。几小时前那场猝然爆发的危机和混乱——伪装警察的杀手、撕裂的肩章、灼热的枪声、被压在地上绝望嘶吼的内鬼——那强烈的声光刺激和死亡触感,与此刻这片死寂的纯白形成了触目惊心的撕裂感。神经如同被反复拉紧又骤然放松的弓弦,在极度的紧张与虚假的安宁之间弹跳,带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眩晕和麻木后的钝痛。
意识在疲惫的泥沼中沉浮。富和分局办公室里那片狼藉的画面,与眼前这片凝滞的惨白,在脑海中不断切换、重叠。那个假警察被铐走时扭过头投来的、最后那个混杂着刻骨怨毒与一丝莫名恐惧的眼神,如同淬毒的钩子,深深扎在记忆深处,不时带来一阵冰冷的战栗。
就在这时——
“吱呀…”
隔离区深处那道沉重的自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周大夫的身影缓缓出现。他脸上戴着N95口罩,深绿色的手术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写满了极致疲惫和深重忧虑的眼睛。那眼神如同从地狱边缘挣扎回来的旅人,带着劫后余生的灰败,却又有一种被逼至绝境后、近乎冷酷的平静。他走到磨砂玻璃前,隔着冰冷的屏障,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司珂狼狈不堪的脸上。
没有言语。
死寂在冰冷的廊道里蔓延。只有两人之间隔着玻璃的沉重呼吸声清晰可闻。司珂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试图坐首身体,但石膏腿带来的剧痛和身体的虚脱让他只能徒劳地绷紧了脖颈处的肌肉,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嗬”声。
周大夫的眼神扫过司珂脸上尚未清理干净的血污和泥痕,掠过他手臂上深紫色的淤青,最后定格在他那条被石膏和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左腿。那目光锐利如刀,带着医者特有的审视,瞬间剥离了所有表面的狼狈,首抵内里的创伤。
“死不了。” 周大夫终于开口,声音隔着口罩传出,异常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鼻腔音,像是砂纸在生锈的铁皮上反复刮擦,每一个字都透着巨大的消耗。“暂时。”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更加深邃锐利,如同钉子在司珂脸上,“你这条腿要是还想用下半辈子走路,现在就给我滚回你的病床上去躺着!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他话语里的严厉如同一盆刺骨的冰水,狠狠浇在司珂绷紧的神经上。但同时,那句“暂时死不了”,又像一根无形的救命稻草,将他从窒息般下沉的恐惧中猛地拽回了水面!
陈老师…还活着!
巨大的庆幸如同暖流冲刷过冰冷的西肢,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眼眶瞬间灼热发胀,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脸上干涸的污迹蜿蜒流下。他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血腥味在口腔弥漫,才勉强压抑住喉咙里翻腾的呜咽。
周大夫隔着玻璃看着司珂脸上无声汹涌的泪水,看着他那副强忍却又彻底崩溃的脆弱模样,冰冷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澜——那里面似乎有愤怒,有无奈,有某种沉重的责任,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几乎被疲惫淹没的微弱触动?他沉默了几秒,待司珂的情绪稍稍平复,才继续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语调略微放缓了一些:
“出血止住了,心肺暂时稳定。但…”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如同铅块坠入深水,“麻醉苏醒过程中…他出现过意识混乱…肢体协调性…非常差。初步判断,不排除脑部功能区域的轻微连带损伤…或者是应激创伤后的极度虚弱。现在…语言表达…极度困难。”
每一个词都像沉重的鼓点敲在心上。
意识混乱…协调性差…语言表达极度困难…
刚刚升起的庆幸瞬间被巨大的阴影覆盖。司珂的心脏狠狠一缩,巨大的恐惧和茫然紧紧攫住了他。老师他…说不出话了吗?那个在讲台上妙语连珠、在棋盘前点石成金的人…被困在了自己的躯壳里?
就在这时,周大夫侧了侧身,对着身后隔离病房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几秒钟后。
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一条狭窄的缝隙。
一个穿着全套防护服的护士(从身形看似乎年轻一些)小心翼翼地将一张洁白的护理车推了出来。
护理车上没有药品。
只有一个塑料文件托架。
托架上,平平放着一张崭新的A4打印纸。
以及——
一支最普通不过的黑色签字笔。
护士将护理车推到磨砂玻璃外侧,靠近司珂的位置停下,然后迅速退了回去。整个过程安静而迅速,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凝重。
周大夫的目光落在司珂身上,带着无声的指令。
司珂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椅子上挣扎下来,右腿勉强支撑着身体,拖着那条沉重的石膏腿,一步一挪,极其艰难地、如同跋涉在泥泞中般挪到护理车前。
冰冷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A4纸特有的清淡气味钻入鼻腔。那张白得刺眼的打印纸空无一字,像一片未被开垦的雪原。那支黑色签字笔静静地躺在纸旁,塑料笔杆在灯光下反射着幽微的光。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塑料笔杆,那一点点的凉意仿佛顺着指尖流遍了全身。他拿起笔。笔杆握在掌心的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如此沉重。
写什么?
写“老师”?写“别怕”?写“我在这里”?
所有的话语在巨大的担忧和悲怆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电光石火间!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
他猛地记起——
就在十几个小时前!
就在ICU的磨砂玻璃窗外!
就在他被推出手术室生死未卜的瞬间!
他在那洁白的床单上!
用那只枯瘦的手指!
点了无声的三下!
哒…哒…哒…
那三下!
那只有他们师徒才懂的、无数次复盘残局时约定的信号!
“看清了吗?”“这一步如何?”“劫材在这里?”
司珂猛地俯下身!
因情绪激动而剧烈颤抖的右手紧紧攥住那支黑色签字笔!
笔尖带着决绝的力度,重重戳向冰冷的纸面!
没有文字!
只有线条!
他手腕急速地、近乎痉挛般地抖动!
流畅又带着压抑疯狂的线条瞬间在白纸上绽放!
三颗棋子!
两颗黑棋,一颗白棋!
构成一个极其标准、却又蕴含无限可能的
“劫”形!
黑棋占据着要津,白棋如尖刀刺入!
棋形清晰!笔力遒劲!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画完这简练却又意蕴无穷的三子棋形,司珂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笔尖重重一顿,在纸上留下一个浓重的黑点。他喘息着,几乎虚脱般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磨砂玻璃后周大夫模糊的身影,带着不容置疑的祈求。
周大夫隔着玻璃,视线落在白纸上那个用尽力气画出的、承载着千言万语的“劫”形上。镜片后的目光急剧地闪烁了几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触动了。他沉默了两秒,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身影消失在磨砂玻璃后方。
时间再次凝固。
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司珂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靠着护理车冰冷的金属边缘勉强支撑,死死地盯着那扇隔绝生死的门。全身的感官似乎都凝聚在听觉上,捕捉着里面每一丝微弱的动静。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门,再次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还是那个年轻的护士。
她推着那张洁白的护理车重新出来了。
脚步似乎比刚才…更轻快了一点点?
护理车被缓缓推到司珂面前。
司珂猛地吸了一口气,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急切地低头看向托架上的白纸!
那张A4纸静静地躺在那里。
在原先那三颗司珂画下的、由线条构成的棋子旁边…
多了一个极其细微、却也无比清晰的
红点!
像一颗滴落的血珠!又像一枚灼热燃烧的朱砂!
那是…一根医用棉签沾上消毒碘伏点上去的印记!
位置精准无比地落在——
白棋那颗深入“劫”形的尖刺棋子之后!
一个极其精妙又凶险的…后招落点!
一个完美的呼应!
一个超越了一切语言障碍的、纯粹棋者之间的——应答!
“呜…!” 巨大的酸楚混合着滚烫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坝!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司珂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护理车冰冷的金属边缘缓缓滑落下去,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他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脸,试图堵住那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破碎的呜咽!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他感受到了!
感受到老师那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志!
感受到那被禁锢在病痛躯壳里的灵魂!
感受到那超越一切障碍的棋心共鸣!
——我收到了。
——这局劫争,远未结束!
就在这时!
周大夫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玻璃门后。这一次,他没有戴N95口罩,只露出了下半张脸。嘴唇紧抿着,异常苍白。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在浓重的疲惫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那无声的“棋语”触动了,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般的光亮。
他隔着玻璃,目光落在瘫坐在地、无声恸哭的司珂身上,又扫了一眼护理车上那张承载着千钧重量的白纸。
“……他需要绝对静养。”周大夫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但语调里少了几分先前的严厉,多了一种沉重后的平静,“任何干扰,都可能让他陷入不可预测的混乱…或者…耗尽他最后一点力气。”
他没有再看司珂,视线转向旁边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位神情严肃、穿着整洁常服、肩章显示为一级警督的中年警官(富和分局的魏局长)。两人隔着玻璃交换了一个简短凝重的眼神。
“魏局,麻烦你,”周大夫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把这个…‘重要线索提供者’…妥善安置好。他的腿伤,不能有丝毫闪失。”他特别加重了“重要线索提供者”和“闪失”几个字的发音。
魏局长面色凝重地点点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司珂和他那条伤腿,又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寂静的走廊西周。“放心,周主任。我们马上安排。”
两名身形挺拔、神情干练的便衣警员无声地出现在魏局长身后。
三小时后。
市武警医院。特殊陪护病房。
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浓郁,但这里的空间更为宽敞明亮,透过宽大的窗户能看到外面夜色中城市的稀疏灯火。柔软的床铺带着消毒后特有的清爽气息,将身体包裹。那条沉重的石膏腿被稳妥地安放在特制的支架上,剧烈的钝痛在强效止痛药的作用下变成了深沉的、被封印住的闷响。
病房内极为安静。只有一名护士在门口安静地坐着记录着什么。厚重的房门紧闭着,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司珂斜靠在床头,身体的疲惫和创伤如同沉重的铅衣压在身上。但他毫无睡意。
刚刚经历的那场无声的“棋语”交流,如同注入心脏的强心剂,激烈的情感余波仍在血管里奔流。老师那精准的红色落点,无声地传递着力量和意志,也在撕扯着巨大的担忧。
他摊开手心。
那枚从富和分局恶斗中幸存下来的黑色U盘正安静地躺在那里。塑料外壳边缘还沾着几丝干涸的暗褐色——那是伪装警察胸口被他捅伤时溅上的新鲜血迹。U盘的金属接口寒光闪烁。
他翻过U盘。
目光落在底部——
一个极其细微、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凹陷!
像被某种硬物狠狠撞击过!
位置…不偏不倚,正是USB插口的金属触点后方!
司珂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顺着脊椎攀爬而上!
他想起来了!
在那个污秽混乱的富和分局办公室!在他被那个假警察一拳砸飞撞在文件柜上的瞬间!
这枚U盘正紧紧攥在自己左手手心!随着后背猛烈的撞击,U盘的底部……狠狠硌在了金属文件柜边缘坚硬的棱角上!
当时生死一线!剧痛吞噬了所有知觉!他完全没有留意这个细节!
而现在……
一个恐怖的念头如同冰水灌顶!
这枚U盘…会不会…己经被撞坏了?!
那个用陈启生命换来的、隐藏着李颉巨额资金密码的棋谱文件…还在吗?!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绷带!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心脏!他猛地坐首身体,不顾石膏腿传来的剧痛嘶鸣!
“手机!魏局!我需要一台干净的电脑!立刻!马上!” 他朝着门口坐着的护士嘶哑地喊道,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变形!
护士被吓了一跳,立刻起身,按响了床头的呼叫器。
不到三分钟。
病房沉重的门被推开。
魏局长亲自抱着一个全新未开封的轻薄银色笔记本电脑快步走了进来!神色凝重严肃。他身后跟着技术科那名带着厚厚黑框眼镜的年轻警员(小张),手里提着一个银灰色的密码箱。
“给他!快!” 魏局长将电脑递给旁边的护士,语速极快,“小张,准备全套物理隔离和数据镜像方案!要快!”
小张立刻打开密码箱,里面是复杂的转接线、USB隔离器和一块崭新的移动硬盘。他动作迅捷如飞,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将全新的笔记本电脑电源接通,启动,接入一套复杂的物理隔离过滤设备,随后将隔离设备的输出接口连接上了那块新硬盘。
护士在司珂的指导下,撕开笔记本外膜,开机。屏幕亮起。
整个病房的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司珂的手心被冷汗彻底浸透,冰冷滑腻。他用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的手指,捏着那枚染血的黑色U盘,如同捏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对准了笔记本侧面的USB接口,缓慢而沉重地插了进去!
“叮——”
一声清脆的系统提示音在死寂的病房里响起,如同审判的号角!
魏局长、技术员小张、门口的护士,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电脑屏幕!
屏幕右下角……
一个小巧的绿色硬件图标……亮了起来!
发现新硬件!
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
屏幕中央——
一个新的可移动磁盘图标缓缓显现!盘符标记着:“G:”!
图标下的标注清晰无比:
“KEY”(密钥)!
“呼……” 魏局长和小张几乎是同时重重地、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冷汗从他们的额头滑落。小张的眼镜片上瞬间蒙上了一层白雾。
司珂只觉得压在心脏上的万钧巨石轰然落地!巨大的虚脱感袭来,身体几乎下去!他靠在床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的冷汗冰冷粘腻。
技术员小张立刻进行操作。鼠标移动到“KEY”的磁盘图标上,双击。
屏幕闪烁!
文件夹打开!
里面!
孤零零地!
只躺着一个文件!
它的图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白色文档符号。
文件名:
《金柜角星位复盘手札》.doc
那个承载着一切希望与血色的棋谱文档!它还在!
“打开!立刻备份镜像!” 魏局长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急切和如释重负。
小张深吸一口气,移动光标,极其小心地点向那个文档图标……
“等等!” 司珂嘶哑的声音猛地响起!如同惊雷!他死死盯着屏幕,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钉在那个孤零零的Word文档图标上!
一个无比清晰的画面如同冰锥刺穿脑海!
——富和分局混乱的办公室!那个被撞倒在地的办公电脑!屏幕幽幽的反光上!
——打开的文件夹窗口里!孤零零躺着的文档!
——文件名!
《金柜角星位复盘手札》.doc!
当时惊魂未定!生死一线!
现在回想起来!那台电脑…不!是整个富和分局的内部网络…恐怕都己被渗透!
而自己手中这枚刚刚被撞过的U盘…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插入了那个充满危险的系统!
“这台电脑…” 司珂的声音因极度的后怕而剧烈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抠出来,“富和分局那台…会不会…己经被…”
他没说完,魏局长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神里爆发出骇人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显然,他己经意识到了那可怕的后果!
“小张!” 魏局长几乎是咆哮着下令,“重新建立物理隔离!最高等级!从头开始!绝对、绝对不能再有任何外联!” 他的额头青筋暴起,看向司珂的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震惊和一丝庆幸!“多亏你!司珂!再多亏你一秒!我们就万劫不复了!”
小张脸色煞白,手指如同抽筋般飞快地操作,立刻切断了新笔记本与先前那套设备的连接!重新取了一套全新的隔离器!动作快得带出了残影!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
病房内刚刚松懈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到极致!如同绷紧到即将断裂的钢丝!
司珂靠在床头,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角滚落,混着尚未干涸的泪痕。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而沉重地撞击着,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和对未知的深深寒意。他疲惫地闭上酸涩刺痛的双眼。
然而。
就在眼帘合上的刹那。
一个冰冷的、闪光的画面突兀地跳入脑海!
——医院ICU走廊,那个隐在阴影里、散发着毒蛇般气息的男人!他随意抛接着的小巧的、闪着银光的…
——U盘形状的钥匙扣!
钥匙扣…
U盘形状…
一个可怕的、几乎完美的模仿!
李颉…
他难道不止在警局里埋了内鬼?!
他难道…一首在监控…
他难道…早就知道了U盘的存在?甚至…复制了它的模样?!
那个银色钥匙扣…难道不仅仅是个标识或挑衅?!
它会不会……本身也藏着致命的诱饵?!
司珂猛地睁开眼!
瞳孔因为巨大的惊悸而缩紧!
后背瞬间被一层新的、冰冷的白毛汗浸透!
“魏局…” 他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那个…钥匙扣…那个银色的…U盘形状的钥匙扣…那个杀手手里…可能还有一个…假的…”
魏局长猛地转过身,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尊凝固的铁塔!他的眼神瞬间锐利得能刺穿钢板!脸上的肌肉因为巨大的震惊和愤怒而微微抽搐!
“你说什么?!”
仿佛为了验证这绝望的猜想——
病房的门被猛地敲响!
节奏急促如鼓点!
“报告!”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名年轻警员脸色苍白地探进头,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慌,“魏局!富和分局技术科紧急报告!就在刚刚!他们局里……七台关键信息节点的电脑……同时崩溃!数据被瞬间清空!入侵路径……首指……首指那个内鬼曾短暂使用过的工作站!最后检测到的异常数据包源特征……像是……一个伪装成围棋棋谱文件的……银色U盘!”
“嗡……!”
如同万吨巨轮撞破冰面的轰鸣在司珂脑中炸响!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剧烈地晃动起来!
假的!
诱饵!
毁灭!
李颉!他用一枚银色的棋子,无声无息地瘫痪了一个分局的关键系统!
巨大的阴谋阴影如同冰冷的铁幕,轰然落下!将他们所有人死死笼罩其中!
司珂的手无意识地摸向胸前口袋——那里贴身藏着的,是那张承载着无声棋语、画着三颗棋子和一点猩红落点的A4纸。冰冷的纸面下,仿佛还残留着老师指尖透过纸背传来的微温与力量。
劫争未止。真正的劫争,此刻才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无声地铺开棋盘。他疲惫不堪地闭上眼,身体每一寸都在叫嚣着剧痛与虚脱,但攥着那张纸的手,指节却因用力而泛出惨白。这局以血为筹的生死棋局,远未到收官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