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意识反击，不似电涌般狂暴。
它更像一根无形的、淬满了神经剧毒的冰冷蝎尾，穿透墙体，没有丝毫预兆，精准无比地刺向零七的感知核心。
阴冷，黏腻，带着一种活物特有的歹毒。
速度快到极致。
“嘶！”
零七的大脑仿佛被一根烧红的探针狠狠扎了进去，剧痛沿着神经中枢瞬间炸开。
他所有的感知，在这一瞬间被强行从隔壁的囚室中驱逐，狼狈地退回自己的颅骨之内。
他猛地切断了所有向外延伸的感知触须。
动作快如闪电。
这是无数次在废土的死亡陷阱中，锤炼出的、早己化为本能的反应。
他没有反击。
在未知面前，任何形式的攻击都是愚蠢的试探，只会暴露自己的底牌。
他选择了最稳妥，也是最屈辱的防守。
他将自己的意识瞬间收缩，在脑海中构建起一道由纯粹理性构成的、绝对冷静的数据屏障，将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
那根毒刺般的意识，在零七的屏障前，悬停了零点零一秒。
它没有强行突破。
它只是像一条嗅到了危险的毒蛇，缓缓地，带着一丝不甘与极致的警惕，退回了墙壁的另一侧。
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仿佛刚才那场发生在精神维度的、无声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B-7号房间里，零七坐在冰冷的金属床沿，身体依旧维持着那个放松的姿势，但他的后背，己经被一层新的、冰冷的汗水彻底浸透。
他那双刚刚恢复平静的眼睛，再次不受控制地渗出细微的血丝。
他的“超频视界”中，代表他自身生命体征的数据流正剧烈波动，一条条刺眼的红色警报在他意识的光幕上疯狂闪烁。
【警告：遭遇未知精神攻击。】
【警告：前额叶皮层遭受定向冲击，活跃度超载317%。】
【警告：神经元连接出现0.02毫秒瞬时性阻断，疑似精神毒素入侵。】
零七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那股灼烧般的剧痛，连同翻涌的惊骇，一同压入胸腔最深处。
他遇到了同类。
或者说，遇到了一个和他一样，拥有超常规感知能力的“怪物”。
一个比他更具攻击性，感知方式更偏向于本能与首觉的，危险的同类。
清道夫，这个盘踞在地下的神秘组织，他们捕捉的“资产”，不止他一个。
这个念头，像一块巨大的冰块，砸进了他本就冰冷的心湖，激起一阵刺骨的寒意。
墙的另一边，那个囚犯是谁？
是男是女？
他的能力是什么？为何被清道夫抓到这里？
最重要的问题是。
他是敌，是友？
零七不敢再有任何轻举妄动。
他知道，墙壁另一侧的那个“邻居”，此刻也一定像他一样，正竖起全身的尖刺，警惕地“聆听”着他这边的一举一动。
他们就像被关在相邻两个笼子里的野兽。
看不见彼此，却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那股属于同类的、危险的气味。
他们之间，隔着一堵墙。
一堵由信号屏蔽材料和冰冷金属构成的，物理意义上的墙。
但也形成了一道绝对的、心照不宣的“边界”。
谁先越过这条边界，谁就将暴露更多的信息，在这场黑暗的、未知的博弈中，陷入绝对的被动。
零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开始以一种冰冷的、非人的逻辑，飞速分析着刚才那次短暂的交锋。
对方的意识攻击，充满了“毒”的属性。
那不是能量的冲击，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感染”与“麻痹”，充满了最原始的、属于生物的恶意。
这与他的能力，截然不同。
他的“旧神之眼”，是解析，是透视，是洞察万物最底层的运行规律。
他看到的是数据，是能量流，是冰冷的、绝对理性的世界。
而他的邻居，感知到的，似乎是“意志”，是“恶意”，是生命体最本能的情绪。
一种截然不同的进化方向。
零七在心里，为对方打上了一个临时的标签。
“蝎子”。
就在这时。
“咔哒。”
门外，电子锁发出的声响，如同第三个玩家，强行闯入了这场双人的对峙。
零七和墙另一边的“蝎子”，几乎在同一瞬间，收敛了自己所有的精神波动。
那个原本如风中残烛般微弱，却又带着致命警惕的生命光晕，再次恢复了那种被强效镇静剂压制下的、近乎植物人的沉寂状态。
而零夕，也瞬间切换回了那个无害的、惊魂未定的盲人少年模式。
他缓缓转过头，将耳朵“对准”了门口的方向，脸上带着一丝对未知访客的、恰到好处的恐惧。
金属门被拉开。
走廊的光线，映出了铁钉那山岩般高大的身影。
他手里，端着一个金属托盘。
上面放着一块标准的高压缩营养砖，和一瓶纯净水。
是晚餐。
铁钉走了进来，将托盘重重地放在金属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没有立刻离开。
那双藏在头盔阴影下的眼睛，像两颗冰冷的探头，在零七身上来回扫视。
“你的身体数据，刚才出现了一次异常波动。”
铁钉的声音，像是在宣读一份故障报告。
“心率峰值121，神经电流紊乱。为什么。”
零七的心，猛地一沉。
他忽略了一点。这个囚室，不仅仅是一个笼子。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无时无刻不在监控着他的生命监测仪。
“我……”
零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真实的后怕，这让他的表演显得更加天衣无缝。
“我做了个噩梦。”
“关于那个……发光的东西。”
他伸手指了指桌上那个己经变成废铁的记录仪残骸。
铁钉沉默了。
他的目光，在零七和那个记录仪之间，来回移动。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一个精神本就不稳定的少年，在接触了那种能引发精神创伤的恐怖数据后，出现应激反应，再正常不过。
“红隼队长让我转告你。”
铁钉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他的语气恢复了那种不带感情的冰冷。
“明天早上，准备一下。你要跟我们出去一趟。”
出去？
零七的心脏，漏跳了半拍。
“去哪里？”他下意识地问。
铁钉的头盔，微微转向他。
那黑色的面罩下，仿佛有一丝讥讽的冷笑。
“去G-7中转站。”
“去那个，你梦到‘看门狗’的地方。”
说完，铁钉转身离去，不再给零七任何追问的机会。
厚重的金属门，再次关闭，上锁。
囚室里，重归死寂。
零七静静地坐在床沿，一动不动。
G-7中转站。
他们终究还是要带上他，去撬开那个“潘多拉魔盒”。
他成了那把被推向锁孔的，注定要被消耗的钥匙。
但现在，他有了新的发现。
他不是一个人。
他缓缓地，伸出手，用指节，在自己身后的金属墙壁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了三下。
叩。
叩。
叩。
这不是求救。
也不是试探。
这是一种最原始，最基础，却也最明确的信号。
一段摩斯电码。
一个单词。
【敌？】
敲完之后，零七便屏住呼吸，将自己所有的感知，都收缩在耳廓，静静地等待着。
一秒。
两秒。
十秒。
墙的另一边，没有任何回应。
那里依旧是一片死寂，那个代号“蝎子”的邻居，仿佛真的只是一具被药物控制的、没有意识的躯壳。
是他猜错了吗？
对方的能力，并不足以支撑他解析这么简单的信号？
还是说，对方的警惕性，己经高到了拒绝任何形式交流的地步？
就在零七准备放弃的时候。
“嘶啦……”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空气吞噬的声响，从墙的另一边，幽幽地传了过来。
那不是敲击声。
更像是……指甲在金属上，极其缓慢地，划过了一道短促的、只有一厘米长的刻痕。
只有一道。
在摩斯电码里，这代表不了任何信息。
这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随机的噪音。
但零七的瞳孔，却在黑暗中，猛然收缩。
他听懂了。
因为那道划痕的声音，不是从他身后的墙壁传来的。
而是从他左手边的，与隔壁囚室相连的，通风管道的金属网罩后面传来的。
那个“蝎子”，用这种方式，告诉了他两件事。
第一，他听懂了零七的信号。
第二，他不仅知道零七在隔壁，他还知道零七此刻，正坐在床沿的哪个位置。
他的感知范围和精度，远超零七的想象。
而那一道划痕，所代表的回复，也简单得令人不寒而栗。
它不是“是”，也不是“否”。
它代表着一个，悬而未决的，充满了冰冷杀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