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气势汹汹，眼神中的厌恶如同淬了毒的针，首首地刺向魏知。
柳雪晴跟在后面，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担忧和焦急，她轻轻拉了拉刘氏的衣袖：“姑母，您别生气，表妹她……她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刘氏冷笑一声，甩开她的手，指着魏知道，“我好心好意让她学着点规矩，她倒好，竟敢打我的人！还把你送的衣裳全都扔了！魏知，你这山里来的野丫头，当真以为进了尚书府，就能无法无天了吗？！”
她身为主母多年，府里上下谁敢不敬着她？一个穷酸落魄的侄女，竟敢第一天就给她这么大的难堪！
魏知看着她们一唱一和，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眼前这出大戏与她无关。她甚至还有闲心打量了一下柳雪晴。
这位表姐生得确实不错，眉眼温婉，气质柔嘉，面相上看也是个有福气的，只可惜……那福气是偷来的。
“舅母，我跪天、跪地、跪师父，”魏知终于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子穿透人心的凉意，“您……也配？”
“你放肆！”刘氏被她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气得浑身发抖，“我是你的长辈！是这府里的主母！今天我就要好好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规矩？”魏知笑了，她缓缓站起身，目光却越过刘氏，落在了厅堂角落里一盆不起眼的兰花上。那兰花开得正好，但盆栽下压着一块小小的、雕成蝉形的墨玉。
“舅母您日日礼佛，想必也信因果报应之说吧？”魏知悠悠开口，“您这厅中，藏了一件‘压运玉’。这玉蝉看似雅致，实则是用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死囚骨灰混着墨玉粉捏造而成，再由术士开过光，埋于土中，日日受兰草君子之气滋养，便可悄无声息地镇压此间主人的气运。”
她每说一句，刘氏的脸色便白一分。
魏知却恍若未见，继续道：“此物在此，少说也有十年了吧？恰好是雪晴表姐来府上的那一年。舅母，您这般处心积虑，到底是想压谁的运，又是想旺谁的运呢？我那体弱多病、久试不第的大表哥？还是说……如今在朝中步步维艰，总感觉有力使不出，还时常被同僚抓住错处的舅舅？”
“住口！你这妖女，休要在此妖言惑众！”刘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指着魏知的手都在发抖。
这件事，是她最大的秘密！除了她和娘家兄长，绝不可能有第三人知道！这个从山里回来的野丫头，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是不是妖言惑众不重要，”魏知一步步走近，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却深不见底，“重要的是，舅舅信不信。若我将这玉蝉的来历与功效，一五一十地告知舅舅，您猜，他会怎么想？您猜，我那缠绵病榻、郁郁不得志的大表哥，又会怎么想？”
这一番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刘氏的心上。
她怕了。
丈夫虽疼爱她，可对长子的前程也是无比看重的！若是知道她背地里用这等阴损手段残害亲儿，莫说是夫妻情分，只怕她这尚书夫人的位置都坐不稳！
见刘氏气焰全消，面如死灰，魏知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乖巧起来：“舅母，您也知道，我刚回来，身边没个贴心的人。院里那几个丫鬟，我用着还算顺手，不如您将她们的身契给我，也算全了您爱护晚辈的美名，如何？”
刘氏神情僵硬，她死死地瞪着魏知，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破绽。可没有，这丫头平静得可怕，那双眼睛里，是她看不懂的深渊。
“……好，给你便是。”许久，刘氏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几个丫鬟的身契而己，给她又如何？只要能堵住她的嘴！
只是她想不通，当年那个任她打骂都不敢吭声的闷葫芦，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这山里，到底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正当厅中气氛凝滞之时，外头突然传来通报声。
“老爷和两位少爷回来了！”
魏知转头看去，便见到了她那位素未谋面的亲舅舅，当朝礼部尚书沈宗明，以及他身后的两个儿子。
沈宗明己年过西十，但身形挺拔，面容儒雅，眉宇间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只是此刻，他官禄宫蒙尘，眉间锁着一股散不去的滞气，显然是官场不顺，家中又有忧。
而在他身后的，便是两位表哥了。
大表哥沈文柏，年近双十，生得一副好皮相，温润如玉，只可惜面色苍白，身形清瘦，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病气。他命宫高广，本是大贵之相，奈何被那邪物镇压了十年，气运衰败，神光黯淡，再好的根基也快被磨没了。
至于小表哥沈文翰，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倒是生龙活虎，一脸的骄纵之气，一进门便冲到了柳雪晴身边，献宝似的递上一个刚买来的小玩意儿。
“舅舅。”魏知上前，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沈宗明看着眼前这个侄女，与记忆中兄长的模样有几分相似，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酸楚和愧疚。
“是……是阿知吧？”他声音有些干涩，“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舅舅言重了，山上清静，日子过得还算自在。”魏知淡淡道。
“姐！你回来了！”沈文翰此时才注意到魏知，见她一身穷酸打扮，又听她这般不冷不热的语气，顿时不满地皱起了眉，“你怎么和我雪晴姐说话呢！她好心给你送衣服，你竟然还打骂下人，真是没教养！”
“文翰，住口！”沈宗明低声呵斥。
“我没错！”沈文翰梗着脖子，“爹，您是不知道，她有多过分！雪晴姐那么好的衣裳，她转手就让下人扔了！她就是嫉妒雪晴姐比她好！”
魏知没理会这小屁孩的叫嚣，她的目光，落在了大表哥沈文柏的身上。
沈文柏也正看着她，那双温和的眸子里，没有厌恶，反而带着几分好奇和探究。他冲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魏知也回之一笑。
这个人，倒是和她想得差不多。心性纯良，只可惜……命不太好。
她想，她这趟京城之行，除了攒功德挣大钱，似乎又多了件有趣的事儿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