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欢的麻纸符在晾架上晒得半干，
松烟墨的香气混着药圃的灵草味，漫了满院。
林灵蹲在竹榻边翻《蒙学图解》，指尖划过 “灵槐” 二字时，
银镯突然泛起一层薄霜 —— 西坡的老槐树又在躁动了。
“阿刺说树洞里的糖果纸被躁魔缠上了。”
陆承欢从檐下摘下铜铃，铃舌上的朱砂被晨露浸得发亮，
“乡学的孩子今早去掏糖，差点被树藤勾住脚踝。”
他往林灵手心塞了块烤红薯，皮上还留着他画的歪符，
“苏婶说这是‘壮胆符’，吃了就不怕黑。”
林灵咬了口红薯，甜意从舌尖漫到眼底。
她想起三日前陆远山教她用铁尺镇邪时说的话：
“灵姑的规矩是死的，人间的路是活的。”
此刻红薯皮上的符痕被体温焐热，竟比银镯的寒气更让人踏实。
两人往西坡走时，撞见陆远山扛着铁尺往青崖山去。
“师叔派了弟子来查结界。”
他铁尺往地上顿了顿，震落的泥点溅在林灵的布鞋上，
“你们俩少往开灵兽扎堆的地方去，那伙人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陆承欢突然把铜铃解下来，系在林灵的腕间：
“这铃能挡低阶邪灵，也能让我听见你在哪。”
铃绳缠着银镯的红绳，晃起来像串会响的星子。
林灵想摘下来，却被他按住手：
“就当…… 给妹妹的护身符。”
“妹妹” 两个字让林灵的耳尖发烫。
她望着他裤腿上的刺猬补丁，突然想起苏婉昨夜缝衣时说的：
“承欢自小就护短，小时候为了护邻家的黑猫，敢跟你爷爷顶嘴。”
那时烛火正照在陆承欢的侧脸，他正往她的书箧里塞晒干的灵草，
说是 “防蛀虫的符”。
老槐树下的黑雾比昨日更浓。
树洞里的糖果纸被缠成个茧，隐约能看见里面裹着只开灵的松鼠，正发出细碎的呜咽。
林灵刚要画镇符，就被陆承欢拽到身后
—— 他吹起《清心引》，笛声里混着口哨，是松鼠幼崽的叫声。
“它在护崽。”
陆承欢的指尖在符筒里翻找，抽出张 “醒神符”，
“这松鼠娘上次帮乡学的孩子摘过野果，你忘了？”
林灵的银镯突然发烫。
祖奶奶的声音在镯内尖啸：
“妇人之仁！凡兽通灵本就是祸根！”
可她看着树藤上挂着的红绳
—— 是小石头前日给松鼠系的平安结，突然把镇符揉成了团。
“用这个。”
她咬破指尖，往陆承欢的符纸上滴了滴血。
银镯的光顺着符痕游走，竟在 “醒神符” 旁拓出半朵牡丹，与玄石发带上的花纹严丝合缝。
符纸贴在树洞上的瞬间，黑雾尖叫着窜出，却被腕间的铜铃震成了碎末。
松鼠娘抱着幼崽窜出来，往林灵手里塞了颗松果，松果上还沾着她前日画符时掉落的松烟墨。
“你看。”
陆承欢撞了撞她的胳膊，铜铃在她腕间叮当作响，
“它知道你护着它。”
林灵低头看着松果上的墨痕，突然想起陆承欢教她写字时说的：
“笔要握稳，心要放软。” 原来有些符，不必靠寒气镇邪，靠暖也能通灵。
回村时，撞见青崖山的弟子正围着乡学的瘸腿犬。
为首的道士举着拂尘，骂骂咧咧：
“陆承欢养的妖物，留着必成祸患！”
林灵突然把铜铃举到眼前，铃声清亮得像劈碎了寒冰：
“它帮孩子避过蛇虫，算哪门子妖物？”
她的银镯泛着光，与铜铃共振出的暖意，让道士的拂尘都蜷了蜷。
陆承欢赶到时，正看见林灵把瘸腿犬护在身后，像只炸毛的小兽。
他突然笑起来，眼角的泪痣在暮色里发亮：
“我妹妹说它是好的，就是好的。”
苏婉提着食盒来寻他们时，正撞见这幕。
她往林灵手里塞了块蜜饯，又往陆承欢背上拍了一巴掌：
“当哥的不知道护着妹妹，倒让妹妹替你出头？”
林灵含着蜜饯，听着铜铃与银镯的共鸣，
突然觉得祖奶奶说的 “灭情”，或许不是要断了七情，
而是没见过这样的人间 —— 有会护崽的松鼠，有替人挡蛇虫的犬，
有把 “妹妹” 二字念得比松烟墨还暖的少年。
夜风拂过晾架上的符纸，林灵的镇邪符旁，陆承欢画的 “避雨符” 正泛着微光。
两张符的边角轻轻相触，像两颗靠得很近的星子，在松烟墨的香气里，悄悄亮了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