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门口,马淑珍停下脚步,回头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轻点,屋里有人睡觉。”马淑珍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
宋正明点了点头,脚步放轻,像猫一样跟着马淑珍往里走。
刚推开里屋的门,一个尖利的声音就从隔壁房间传了出来,带着浓浓的不耐烦。
“死哪里去了?是不是偷牛去了?这会儿才回来!”
马淑珍没吭声,反手关上门,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小心翼翼地把宋正明和宋依月带到自己的房间,连灯都没敢点。
“饿死了!”杨老太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命令的口吻,“赶紧给我下面吃,多煮点,放两勺猪油!”
马淑珍应了一声:“知道了,妈。”
她摸黑找到火柴,“擦”的一声划亮,点燃桌上的煤油灯。
昏黄的灯光立刻填满了小屋,墙上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你们赶紧睡觉,”马淑珍把灯往桌角移了移,“我去给你们煮面吃。”
宋正明没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马淑珍转身出门的背影。
隔壁房间传来杨老太骂骂咧咧的声音,大概是在抱怨马淑珍回来得太晚,又絮絮叨叨地说自己白天有多累。
骂了一阵,脚步声响起,杨老太回了自己房间,临进门还喊了一句:“煮好端到我屋里来!”
马淑珍进了厨房,灶台上不知道怎么的落着一层薄灰。
她拿起水壶,往锅里倒了些水,又用火柴点燃了灶膛里的柴火。
火苗“噼啪”地舔着锅底,很快就把水烧开了,冒出一串串白汽。
马淑珍从墙角的布袋子里抓出一把面条,抖了抖,下进锅里。
又翻开旁边的木柜子,最底层放着一个小小的纸盒子,里面躺着两个鸡蛋。
她犹豫了一下,拿起鸡蛋,在锅沿上磕了磕,双手一掰,蛋黄和蛋清滑进锅里,像两条游动的小鱼。
面煮好了,马淑珍先盛了一大碗,上面卧着一个完整的鸡蛋,小心翼翼地端到婆婆房间。
回到厨房,又拿出两个小碗,每个碗里都盛了小半碗面,上面各放着半个鸡蛋,油花浮在汤面上,散发出的香味。
马淑珍走进房间,看到宋正明竟然还没睡。
“快叫你妹妹醒醒,起来吃面了。”马淑珍把碗放在桌上,热气腾腾的。
宋正明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这才回过神,低头推了推身边的宋依月:“月月快醒醒,吃面了。”
宋依月揉了揉眼睛,一看到桌上的面,眼睛立刻亮了。
她欢呼一声,伸手就要去抓筷子。
“慢点,烫。”宋正明提醒她,把筷子递到她手里。
宋依月夹起一根面条,吹了吹,吸溜一声吃进嘴里,眼尖看到面底下漏出一点点鸡蛋。
当她用筷子把煎鸡蛋扒拉出来后,发现只有半个,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嘟囔着:“只有半个啊……”
宋正明没理会她,只是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马淑珍,问:“你不吃啊?”
马淑珍还没来得及回答,隔壁房间突然传来杨老太的怒吼:“马淑珍!你个饿死鬼投胎啊!连老婆子的东西都抢着吃!”
“我柜子里明明有两个蛋,今早上我还检查过!现在怎么少了一个?是不是你偷吃了?”
“明天必须给我赔一个回来!不然我饶不了你!”
马淑珍背对着宋正明和宋依月,肩膀动了动,却没出声。
杨老太在隔壁骂了好一会儿,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消停了。
又过了一会儿,隔壁房间的灯灭了,只剩下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在地上。
马淑珍这边的屋子里很安静,谁也没说话,只有宋依月吃面的“吸溜”声。
等宋依月和宋正明都吃完了,马淑珍默默地把碗收起来,端到厨房去洗。
她洗完碗回来,吹灭了桌上的煤油灯,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睡吧。”马淑珍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宋依月和宋正明爬到床上,床板有点硬,铺着的稻草硌得人不太舒服。
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宋正明看到马淑珍走到墙角,拖过一张掉了漆的木椅子,似乎是准备就那样坐着睡觉。
宋依月往身边挤了挤,小声说:“哥,她不睡床吗?”
宋正明没说话,只是把被子往宋依月身上拉了拉。
……
从小洋楼离开,宋依云一口气跑到派出所。
她扶着派出所的门框,大口喘着气。
上午刚把她送走的公安正好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宋依云,愣了一下,随即认了出来。
“你有什么事?”公安的声音不高。
宋依云首起身,擦了把汗,急切地问:“今天是不是有抓进来几个人?季婉清和宋知远在里面吗?”
公安点了点头:“在。”
他看着宋依云,突然想起季婉清和宋知远是宋依云的爸妈,脸色顿了顿,露出一丝异样的神色,像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我能进去见见他们吗?”宋依云恳求道。
“现在不能见,”吴启新往后退了退,拉开些距离,“宋知远涉嫌谋杀,案子还在调查,按规定不能见家属。”
“谋杀?”宋依云惊了,原本她说那老太婆说,是一点不相信的,但现在听公安都这样说,她不禁真的怀疑了起来。
“我爸要杀谁?”
公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觉得要是告诉宋依云,是她爸带着情妇去杀她妈,未免太残忍了,一个小姑娘家家,怕是承受不住。
“案情还在调查,不方便透露。”公安含糊地说,转身就要往里走。
宋依云还想再问,公安却加快了脚步,进了里面的屋子,“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宋依云站在原地,愣了半天,脑子里乱糟糟的。
谋杀?
爸要杀谁?
爸要杀妈。
瞧瞧这是人话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宋依云掐灭了。
一定是搞错了。
宋依云见问不出什么,只能转身离开,脚步有些虚浮。
走到路上,秋风一吹,她才清醒了些。
之前住的小洋楼己经被季云舒要回去了,她现在身无分文,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去哪里呢?
爷奶家肯定不能去,上次去的时候,奶奶差点用扫帚把她打出来,一口一个的喊她是赔钱货。
朋友家?那些以前围着她转的朋友,见她家落了难,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她在看守所关了这么久,居然都没来看过自己!
宋依云越想越气,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起来,饿得她眼冒金星。
她己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想了很久,宋依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