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掰着手指算:“你和季云舒肯定没这本事,你女儿刚刚才出来,也不可能。那会是谁?”
宋知远的神色凝重起来,下意识地开口:“会不会是他?”
“是谁?”陈秀琴追问,眼睛里闪着光。
宋知远猛地回过神,摆摆手:“没谁,我随口说的。这事我得好好想想。”
陈秀琴噘起嘴,轻轻捶了他一下:“你肯定有事瞒着我,不然不会这样。”
宋知远笑着哄她:“哪能瞒你?就是突然想到点别的。你乖乖躺着,我去给你熬点粥。”
他转身往厨房走,脚步却有些沉。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一个名字。
难道季婉清提前出来,是靠了他?
这个念头让宋知远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等宋知远陈秀琴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子尽头,季婉清转身回到房间,“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然后冲到梳妆台前,镜子里的女人头发散乱,眼神怨毒。
她抓过梳子,狠狠扯着打结的头发,齿子勾出好几缕,落在桌面上。
打开樟木箱,季婉清翻出件藕荷色旗袍,领口绣着暗纹,是她当小姐时压箱底的旧物。
旗袍的拉链卡在腰间,她咬着牙往上拽,布料勒得肋骨生疼,才勉强拉到顶。
对着镜子抹上胭脂,季婉清又用粉扑反复拍打着脸颊,遮住那道巴掌印子。
最后,季婉清抓起条素色围巾,往头上一裹,只露出双眼睛,推门出去。
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贴着墙根走,脚步轻轻,鞋跟踩在石板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转到第三个拐角,一辆永久牌自行车斜靠在老槐树下。
杨立峰背对着她,嘴里叼着烟,火光在暮色里明灭。
听到脚步声,杨立峰转过身,嘴角噙着笑:“倒是比约定时间早了一刻钟。”
季婉清没说话,往西周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快步走过去。
“东西带来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围巾的边角随着呼吸抖动。
杨立峰从车筐里拎出个黑布包,往她怀里一塞:“你要的票,都在里面。至于介绍信……”
他故意顿了顿,眼神在她旗袍上扫了扫:“得等你把那金条给我。”
季婉清的手在布包里摸了摸,指尖触到硬挺的纸张,松了口气。
“少废话。”她把布包塞进随身的布袋,“送我去老地方。”
杨立峰跨上自行车,脚在地上蹬了两下:“上来。”
季婉清犹豫了一下,扶住车后座,小心翼翼地坐上去,裙摆被车轮绞住一角,她慌忙拽出来。
自行车“吱呀”一声动了,杨立峰的肩膀偶尔碰到她的胳膊,带着烟草味。
风掀起围巾的一角,季婉清慌忙按住,眼睛警惕地盯着前方。
穿过两条街,自行车拐进条更窄的巷子,尽头是座废弃的仓库。
杨立峰捏着车闸停下,车铃“叮铃”响了一声。
“到了。”
季婉清跳下车,脚刚落地,就踉跄了一下,旗袍的开叉划到大腿根。
她没回头,拎着布袋往仓库走,背影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单薄。
杨立峰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慢慢淡了,把烟头往地上一碾,跟了上去。
很快,空气中响起些让人脸红的声音。
……
一早,季云舒揣着布票和钱,往百货大楼的方向走。
路过国营饭店时,她停下脚步,决定先吃点东西。
饭店里人不多,季云舒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碗阳春面和一碟咸菜。
面刚端上来,热气腾腾的,她正要用筷子挑起,就听到身后有人喊。
“同志,等一下!”
季云舒回头,看到马淑珍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油纸包,油汁透过纸包渗出来,印出两块圆圆的影子。
马淑珍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点局促,手里的包子往身后藏了藏。
马淑珍的声音很轻,眼神落在季云舒的手上,“妹子,你还买小孩穿的小衣服小鞋子吗?”
季云舒点头,往旁边的空位努了努嘴:“坐吧。”
马淑珍摇摇头,把包子往怀里拢了拢:“不坐了,我婆婆等着我送包子回去,我就是想问,我这有,你要吗?”
“要,”季云舒放下筷子,“实不相瞒,我现在正打算去百货大楼看看。”
“别去了,”马淑珍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我做的比百货大楼的结实,用料也实在。”
她往门外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这边,才继续说:“上次那些我还没卖出去,你要是还要,我就回家去拿。”
季云舒想起上次杨立峰在黑市的嚣张,眉头皱了皱:“上次那个男人,能同意你卖?”
他俩看起来有关系,马淑珍也听他话的样子。
马淑珍的脸白了白,嘴角扯出个苦涩的笑,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随后,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说:“这次我能做主。”
“好。你那些东西,打算怎么卖?”
马淑珍伸出三根手指,指尖有些发颤:“小衣服……一块五块钱一件,小鞋子九角钱一双,都是纯棉的,针脚也密。”
季云舒的手指在钱包上顿了顿:“太贵了,百货大楼的成品也就这个价,你这还是手工做的,布料也不是新的。”
马淑珍的脸更白了,嘴唇动了动:“那……那你说多少?”
“一套衣服和鞋子,一起两块钱,你有多少,我要多少。”季云舒看着她的眼睛,“布票我就不给你了,抵点价钱。”
马淑珍犹豫了一下,咬了咬唇:“行,就按你说的价。”
她把包子往桌上一放:“我回家去拿,你在这里等我?还是我们约个地方?”
“我还要去百货大楼买点东西,”季云舒想了想,“一个小时后,在大楼门口的槐树下见,怎么样?”
马淑珍点头,抓起桌上的包子往外跑,,像是怕晚了一步,季云舒就会反悔。
季云舒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重新拿起筷子,面条己经有些凉了。
她匆匆吃了几口面,付了钱,往百货大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