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牌上的数字跌破 50 那天，自习室的吊扇开始转得慢吞吞的。穗初禾把靳珩送的长难句解析摊在桌上，第 27 页的折痕被反复得发亮，那里标注着她总写错的 “独立主格结构”。窗外的蝉鸣刚起头，她抬头时正看见他抱着一摞模拟卷从走廊经过，运动服换成了普通校服，袖口还沾着点洗不掉的跑道红胶。
两人的座位隔了三排，中间横亘着堆成小山的习题册。靳珩的台灯总比别人亮半小时，晨光里他背文综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只有 “五西运动”“市场经济” 这些关键词偶尔飘过来，和她笔下的历史时间轴重合。有次她抬笔时，发现他的影子正投在自己的数学卷上，辅助线的角度和他作业本里的如出一辙。
食堂的队伍里遇见，也只是点头示意。穗初禾看见他餐盘里永远是简单的一荤一素，筷子在米饭上戳出整齐的小坑，眼睛却盯着手机里的政治知识点。她打汤时会多要个勺子，放在他常坐的角落，等回头再看，那勺子己经盛着半瓢免费汤，旁边摆着没拆封的榨菜 —— 是她上次随口说过下饭的牌子。
模考成绩贴出来那天，狂风卷着暴雨拍在公告栏上。穗初禾的名字停在第 8 位，旁边紧挨着靳珩的名字，中间只隔了 0.5 分。她伸手去指时，雨珠顺着指尖滑落在 “文科” 两个字上，晕开的墨痕像道模糊的界限。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他抱着被淋湿的试卷跑过，擦肩而过时，她听见他在念叨 “哲学的唯物论”，声音混着雨声发颤。
晚自习的停电来得猝不及防。应急灯亮起时，穗初禾摸到抽屉里多了支蜡烛，底座粘着张便签：“防风的”。蜡烛芯爆出的火星落在文综卷上，烧出个针尖大的洞，正好在 “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 旁边。她抬头望向三排之外，靳珩正用手机照明刷题，侧脸在蓝光里显得格外清瘦，右手食指在屏幕上滑动的频率，像在数跨栏的步数。
最后一次文综周测，历史大题考了 “体育与社会发展”。穗初禾写到 “奥林匹克精神” 时，笔尖突然顿住。斜前方的靳珩正翻卷子，露出的答题纸上画着小小的跑道，终点线处写着 “520+”。收卷时两人的试卷不小心叠在一起，她的 “美育” 和他的 “体育” 在装订线处相交，像两条终于遇见的平行线。
倒计时牌只剩 20 天时，自习室开始弥漫着消毒水味。穗初禾在他的座位底下捡到块橡皮，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 “禾” 字，边角己经磨得看不清。她把橡皮塞进他的笔袋时，发现里面躺着支没水的红笔，笔帽上的颜料蹭出朵残缺的花，和她画板上未完成的那幅一模一样。
高考前最后一个周末，学校组织看考场。穗初禾在三楼走廊遇见他，手里都捏着准考证。楼梯间的风掀起他的校服下摆，露出里面印着 “冲刺” 的 T 恤，和她背包上的字样不谋而合。“加油。” 这次两人都没低头，他的声音比 400 米栏冲线时的喘息更轻，她的回应混着心跳声，像怕被倒计时牌听见。
走出教学楼时，阳光正好落在倒计时牌的 “15” 上。穗初禾回头望了眼自习室的窗户，所有台灯都亮着，其中两盏的光晕在暮色里渐渐靠近，却始终隔着三排习题册的距离。她摸出兜里的橡皮，“禾” 字被体温焐得发烫，像个没说出口的约定，藏在密密麻麻的考点里，等着被时间解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