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穗初禾是被窗棂上的反光晃醒的。拉开窗帘时,寒风卷着雪沫子往屋里钻,冻得她赶紧缩了缩脖子 —— 整个世界都浸在白茫茫的光晕里,昨晚的雪下了整夜,把屋顶、树梢、街角的石凳都裹成了棉花糖的模样,空气里飘着的雪粒子像细沙,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
手机在枕边震动,是靳珩发来的照片:他家后院的梅树枝桠压弯了腰,粉白的花苞从雪堆里探出来,花瓣边缘结着层薄冰,像裹了层水晶。配文 “等你,穿最厚的羽绒服,戴围巾帽子,别冻着”。
她笑着回复 “知道啦”,翻出压箱底的长款羽绒服套上,连帽子都拉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眼睛。手腕上的狐狸手链早就摘下来收进了首饰盒 —— 外面零下五度,银链贴着手腕能冻出红印子。抓起帆布包时,狐狸木牌和篮球木牌碰撞的轻响,被窗外呼啸的风声盖得只剩点模糊的回音。
楼下的雪没到小腿肚,每走一步都要费劲地把脚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靳珩站在老槐树下等她,黑色羽绒服上落着层厚厚的雪,睫毛上都结了层白霜,看见她跑过来,赶紧把手里的保温杯递过来:“刚煮的姜茶,烫嘴的那种,赶紧暖暖。”
“你怎么知道我怕冷?” 她接过杯子,双手拢在杯壁上,指尖冻得发僵,碰着温热的搪瓷都觉得有点疼,抬头时撞进他带笑的眼睛里,他的鼻尖冻得通红,像颗熟透的草莓。
“这天气,谁能不怕冷?” 他伸手拂去她肩头的雪,指尖刚碰到她的围巾就赶紧缩回去 —— 自己的手冻得像冰块,“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能看到整片的雪地松林,就是路有点远,得走快点。”
两人踩着没过脚踝的雪往郊外走,寒风像小刀子似的往领子里钻。靳珩把围巾解下来绕在她脖子上,多余的长度裹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双眼睛。他的脚印总是比她的深一些,却故意走在她左边,用肩膀替她挡着点风,让她的脚印能稳稳地落在他踩出的浅坑里。路过结冰的小河时,他弯腰抓雪的手刚碰到地面就猛地缩回,在裤子上搓了搓:“这雪冻手!”
“知道还想偷袭?” 穗初禾笑他,刚想往后退,却被风灌得呛了口冷气,咳嗽起来。他赶紧把她拽进怀里,用自己的羽绒服裹住她,两人的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凝成白汽,他的声音闷闷的:“别动,风太大。”
“你也冷吧?”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能感觉到他后背的羽绒服被风吹得鼓鼓的,像揣了团冷空气。
“还好,” 他低头,在她冻得发红的鼻尖上轻轻碰了下,自己的嘴唇冻得发僵,碰上去像冰块撞着草莓,“这样就不冷了。”
穗初禾的脸颊瞬间热起来,挣开他往松林里跑。松针上的雪被惊得簌簌落下,钻进她的衣领里,凉得她一激灵。靳珩追上来时,她正站在棵老松树下跺着脚取暖,睫毛上沾着的雪花化成了水,顺着脸颊往下淌,被风一吹,冻得皮肤发紧。
“你看,” 她指着前面的空地,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抖,“像不像童话里的森林?就是…… 太冷了。” 阳光穿过松枝的缝隙,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金斑,偶尔有松鼠窜过,惊起一阵雪雾,落地时还带着冰粒的脆响。
靳珩没说话,从背包里掏出个画夹 —— 是他特意买的,外面裹着层塑料袋防雪。“来,给我画张像吧,就以这片雪松林为背景。” 他往雪地上一站,想摆出投篮的姿势,膝盖却因为冻得发僵,弯到一半就疼得皱了眉,“嘶,这天儿连膝盖都冻得慌。”
“别闹了。” 她赶紧跑过去扶他,从包里翻出暖宝宝撕开,隔着秋裤贴在他膝盖上,“医生说不能受凉,你还敢往雪地里站?赶紧活动活动。” 嘴上说着嗔怪的话,手却把他的围巾系得更紧了,连耳朵都裹了进去。
他顺势握住她的手塞进自己口袋里,用掌心捂着她的指尖,他的手套是加绒的,却也挡不住寒气,两人的手在口袋里互相取暖。“其实是想让你画我们两个,” 他低头看着她,呼出的白气立刻在眼前散开,“就画…… 两只缩着脖子在雪地里散步的小动物。”
穗初禾被逗笑了,真的掏出画笔,在画纸上勾勒起来。风太大,画纸老被吹得卷边,她只好用膝盖顶着画板,手指冻得握不住笔,画几笔就要往口袋里缩缩。她没画投篮的姿势,只画了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在雪松林里慢慢走着,围巾和帽子都被风吹得往一边飘,像两只互相依偎的小兽。
画到一半时,靳珩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颗茉莉糖,手指冻得有点僵,剥了好几次才把糖纸撕开,塞进她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混着松针的清香,格外好闻。“上次在手工坊答应你的,” 他呵着白气说,“茉莉味的赔罪礼,含着能暖和点。”
“我早就不生气了。” 她含着糖说,声音有点含糊,却把画纸往他那边挪了挪,“你看,这只缩着脖子的小狐狸像不像我?”
“像,” 他指着旁边那只围巾裹到眼睛的小狼,“就是这只狼画得太可怜了,应该再暖和点。”
“才不,” 她用笔杆戳了戳他的手背,笔杆冻得冰凉,“就该裹严实点,这样才能保护小狐狸不被风吹。”
夕阳西下时,风更紧了,雪开始化了点,在地上汇成带着冰碴的小溪,踩上去溅起的水花能冻在裤脚。两人往回走时,都有点瘸腿 —— 穗初禾是冻得脚发麻,靳珩是膝盖被寒气浸得有点疼。路过那棵老槐树时,靳珩突然停下来,弯腰在雪地上写了行字:“穗初禾,这个冬天很开心。” 手指刚写完最后一笔,就冻得蜷了起来,在裤子上使劲搓着。
穗初禾也蹲下来,用树枝在后面补了句:“我也是。” 树枝划过雪地,带起的雪沫子落在手背上,凉得她赶紧缩回去。
他看着她写字的侧脸,耳朵冻得通红,突然说:“等雪化了,我们去看迎春花好不好?听说城郊的苗圃有大片的,到时候就不冷了。”
“好啊,” 她抬头,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吸了吸鼻子,冻得有点流鼻涕,“到时候我给你画张迎春花的画,不用戴手套那种。”
走到分别的路口时,穗初禾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个小盒子:“给你的,昨天忘了给。” 里面是副针织手套,指尖处绣着小小的篮球图案,“我妈说你总戴那种薄手套,不保暖,这个是加绒的。”
靳珩接过来戴上,大小刚刚好,绒毛贴着掌心暖暖的。他握紧拳头又松开,感受着毛线的温暖,突然把她往怀里拉了拉,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带着茉莉糖味的吻,他的嘴唇还是有点凉,像冰茉莉花碰了下额头。“明天还能见面吗?”
“能啊,” 她往后退了退,脸颊红扑扑的,鼻尖却冻得发亮,“我妈说让你明天来家里吃晚饭,家里有暖气,比外面暖和多了,这次你妈妈总不会再催你了吧?”
“肯定不会,” 他笑着挥手,往家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回头,“路上赶紧跑,别冻着!”
看着他转身走远的背影,他的围巾在风里扬起来,像面小小的黑旗子,穗初禾摸了摸额头,那里还留着他凉丝丝的温度。雪又开始下了,比早上还大,落在她的帆布包上,很快积了层白,把狐狸木牌和篮球木牌都埋了起来,像两颗藏在雪地里的秘密。
回到家时,穗妈妈看着她冻得发红的脸颊和结着冰碴的裤脚,赶紧把她拉到暖气片旁边:“玩得开心也不能这么冻着啊,手都冰透了。”
“嗯!” 她把手凑到暖气片上烤着,把画夹举起来,“我们在雪松林里画了画,还吃了茉莉糖,就是风太大了。”
穗妈妈看着画纸上那两个裹得像粽子的身影,突然说:“小靳这孩子,一看就对你上心,你看他把围巾给你戴,自己冻着,比你爸当年强多了 —— 你爸当年跟我约会,让我在雪地里等了他半小时。”
穗初禾的脸颊又热了,把画夹藏在身后跑进房间。暖气把冻僵的手指烘得有点痒,她看着手机里靳珩发来的消息:“我妈说没问题,还让我带瓶她做的腐乳当礼物,说暖身子。” 后面跟着个搓手取暖的表情。
她趴在窗台上笑,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觉得这个冬天的雪虽然冷得钻心,却也因为身边有了那个人,变得格外让人期待。他愿意陪她在雪地里挨冻,愿意把围巾让给她,愿意戴她织的手套,这份暖意,比暖气片还管用。
雪地里的那行字很快会被新的落雪覆盖,但心里的那份甜,却像含在嘴里的草莓糖,慢慢化开来,甜到了骨子里,连带着这凛冽的寒风,都有了点温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