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范学院的画室里,穗初禾把加油牌塞进画筒时,才发现颜料盒的搭扣坏了。昨晚特意调的金色颜料顺着缝隙往下漏,在帆布包上洇出片星星点点的黄,像幅被打湿的星空图。
“得去买个新盒子才行。”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围巾,银链的小狐狸吊坠卡在毛衣扣子里,费了好大力气才拽出来。手机在桌上震动,是靳珩发来的消息:“我在热身了,画夹别忘带。”
她咬着唇回复 “马上到”,抓起画筒就往校外跑。文具店在体育学院另一头,平时二十分钟的路,今天却因为路口施工绕了远。等她抱着新颜料盒冲进赛场时,看台上的欢呼声正掀翻屋顶 —— 记分牌显示最后一节还剩三分钟,体育学院正落后两分。
篮球场的塑胶地面被汗水浸得发黏,靳珩的球鞋碾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弓着腰运球,篮球在指尖灵活地跳跃,像被驯服的小兽。对方的中锋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肘部故意撞在他的腰侧,他闷哼一声,脚步却没乱,借着惯性侧身闪过,手腕一翻将球传给了底线的队友。
“靳珩!防守!” 教练在场边嘶吼,声音劈了叉。他转身时,膝盖突然传来一阵钝痛 —— 第三节被对手用膝盖顶过的旧伤又开始作祟。他咬着牙往回跑,护膝里的绷带己经被血浸透,黏在皮肤上像层潮湿的蛛网。
穗初禾的心猛地揪紧,手里的画筒 “咚” 地掉在地上,加油牌滑出来,上面那只举着篮球的小狐狸正对着她笑。看台上的呐喊浪涛般涌来,有人举着 “19 号必胜” 的灯牌,光效在他汗湿的球衣上明明灭灭。
还剩西十秒时,比分依然胶着。靳珩再次拿到球,对方两个后卫立刻包夹过来。他弯腰做了个投篮假动作,骗得对手起跳,随即像泥鳅似的从两人缝隙里钻过去,三步上篮的腾空瞬间,斜后方突然冲来个黑影 —— 是对方的替补中锋,带着恶意的冲撞狠狠撞在他的膝盖上。
“小心!” 看台上有人惊呼。穗初禾眼睁睁看着靳珩的身体在空中失去平衡,右手却依然执拗地将球推向篮筐。篮球擦过篮板,带着旋转应声入网的刹那,他的左侧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
裁判的哨声尖锐地划破空气。靳珩趴在地上,手指死死抠着地板的纹路,汗水混着血水从下巴滴下来,在地面聚成小小的水洼。队友们涌过来时,他正挣扎着想去够滚远的篮球,膝盖一弯,又是一阵剧痛让他倒抽冷气。
穗初禾踩着台阶往下跑,帆布鞋的鞋带松了都没察觉。靳珩被队友扶起来时,脸色白得像宣纸,却还在朝篮筐的方向笑 —— 那个绝杀球让比分反超了。他的左腿己经不敢着地,只能单脚跳着往场下挪,护膝的边缘不断有血珠渗出来,在地面拖出断断续续的红线。
“你怎么才来?” 赵磊看见她,急得首跺脚,“刚才对方犯规太狠,靳珩为了赢……”
话没说完,穗初禾己经挤到靳珩面前。他正咬着牙解护具,魔术贴撕开的声音在嘈杂的球场格外清晰,血顺着小腿往下流,在白色的球袜上晕开朵狰狞的花。“疼不疼?”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他染血的球鞋上。
“傻丫头,哭什么。” 靳珩想抬手替她擦眼泪,胳膊却酸得抬不起来。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加油牌上,小狐狸旁边写着 “19 号必胜”,字迹被风吹得有点模糊。“这不是来了吗,正好看到我赢球。”
“谁管你赢不赢球!” 她的眼泪掉得更凶,抓起他的胳膊就往医务室走,“都流血了还笑,是不是傻?”
医务室的消毒水味呛得人发晕。穗初禾蹲在地上替他清理伤口,棉签碰到结痂处时,靳珩的腿轻轻颤了颤。她的动作更轻了,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他的膝盖上,和药水混在一起。
“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吸着鼻子,声音闷在膝盖上,“如果我早点到……”
“不关你的事。” 靳珩打断她,手指穿过她的发间,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是我自己想赢。” 他低头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突然笑起来,“你看,这伤口像不像你画的稻城晚霞?红得挺好看。”
“还笑!” 穗初禾瞪他,眼泪却被逗得止住了。她打开新颜料盒,用棉签沾了点钛白,小心翼翼地涂在他的纱布边缘,“这样像不像雪山?”
“像。” 他望着她专注的侧脸,银链的小狐狸垂在她锁骨处,随着呼吸轻轻晃,“比稻城的还好看。”
包扎完伤口,夕阳己经爬上窗台。穗初禾收拾药箱时,发现靳珩的手心攥着样东西 —— 是片银杏叶,边缘被血染成了红棕色,却还能看出被精心夹过的痕迹。
“昨天在画室捡的,” 他把叶子塞进她手里,“想等你来了给你。”
她的指尖抚过叶子上的纹路,突然想起两人在湖边木栈道上的样子。原来有些约定就算迟到,也会被小心翼翼地藏在时光里,像这片染血的银杏叶,疼得让人想哭,却又带着倔强的温柔。
走出医务室时,靳珩的胳膊搭在她肩上。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像幅没画完的素描。“下次比赛,” 穗初禾吸了吸鼻子,把他的胳膊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我一定第一个到。”
“好啊,” 他低头看她,眼里的光比球场的灯光还亮,“到时候给你画战术图,就用你新买的金色颜料。”
晚风掀起她的围巾,露出半张还带着泪痕的脸。穗初禾望着他被夕阳染成暖黄色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掉过的眼泪,都变成了此刻紧紧相握的手里,最珍贵的念想。
原来真正的赛场从不在球场上,而在有人为你担心的泪光里,在笨拙却认真的包扎里,在无论输赢都想把银杏叶留给你的心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