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的自习课,穗初禾抱着一摞习题册去图书馆。刚推开玻璃门,就看见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熟悉的身影。靳珩正低头演算着什么,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眉骨的疤痕被拉成一道细长的线。
她脚步一顿,怀里的卷子差点滑落在地。上周考场那句 “一起讨论题目” 原来不是客套话,可真当偶遇发生时,穗初禾却只想转身逃走。
指尖攥着的《数学真题汇编》边缘被捏得发皱,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换个楼层,靳珩突然抬起头。西目相对的瞬间,他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朝她扬了扬下巴:“这里有空位。”
图书馆的木地板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穗初禾在他对面坐下时,闻到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杂着他身上干净的皂角香。两人中间隔着一张长桌,摊开的试卷像楚河汉界,划分出各自的领地。
她假装专心致志地刷题,笔尖却在同一道题上反复涂改。余光里,靳珩握着黑色水笔的手骨节分明,演算纸上的函数图像画得又快又准,不像她,刚才画抛物线时差点把坐标轴画歪。
“这道题的第二问,” 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满室的寂静,“你的辅助线思路可以借我看看吗?”
穗初禾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把自己的草稿纸推过去。他低头翻看时,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阳光穿过他微卷的发梢,在纸页上跳跃成细碎的光点。
“原来如此。” 靳珩的指尖点在她画的辅助线上,“是很新颖的解法,你很聪明,穗初禾。"穗初禾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少年的嘴里说出,说不出的感觉从心底溢了出来。靳珩的指尖轻轻点在草稿纸的折痕处,那里是穗初禾用红笔标出的关键节点。他的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腹带着长期握笔的薄茧,擦过纸面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穗初禾的视线落在他手腕内侧,那里有颗小小的痣,上次在考场没注意到。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走神,慌忙拽过一张新的演算纸:“用参数方程转换会更简单。” 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发紧。
靳珩抬眼看她时,阳光恰好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他瞳孔里投下亮闪闪的光斑。“你的解法总带着点跳脱,” 他忽然笑了,嘴角扬起的弧度很轻,“像绕着操场跑斜线的人。”
这个比喻让穗初禾想起他投篮时的身影,突然就红了耳根。她攥着笔在纸上画了个潦草的圆:“首线距离太短,容易撞上人。” 说完才惊觉这话多像在暗示什么,恨不得把笔插进草稿本里。
靳珩没接话,却把自己的卷子推过来。最后一道大题旁用蓝笔写着批注,字迹比正文潦草些,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随手添上的。穗初禾凑近看时,发梢不经意扫过手背,两人同时缩回了手。
“这里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会更简便,但高考不建议用超纲方法。” 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半度,耳尖泛着可疑的粉色。图书馆的吊扇慢悠悠转着,把前桌同学翻卷子的哗啦声送过来,那人正在刷 2024 年的真题卷,卷角己经磨得发白。
穗初禾发现他的错题本封皮缺了个角,和自己那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一模一样。她想起上周在走廊看见他把退烧药和提神咖啡塞进书包,当时他手里攥着的正是这本蓝色封面的本子,边角还沾着点早餐奶的渍痕。
“你的笔没水了。” 靳珩忽然递过来一支黑色水笔,笔帽上还沾着点红色颜料,像是刚批改过自己的模拟卷。穗初禾接过来时,指尖擦过他的虎口,感觉那里的皮肤比别处更热些,像发烧还没退。
她低头演算时,余光瞥见他在看自己的倒计时日历。那张贴在习题册封面的便利贴上,“87” 被红笔圈了又圈,旁边写着 “每天一套选填”。靳珩的目光在数字上停了两秒,忽然开口:“昨晚的数学限时训练,最后那道概率题你做对了吗?”
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墨点。穗初禾想起凌晨两点还在被窝里用手电筒刷题的自己,含糊地 “嗯” 了一声。其实她对着答案改了三遍才弄明白,而靳珩是全班唯一做对的人。
“我整理了几种解题模型。” 靳珩突然说,伸手去够自己的书包。两人的手在半空撞上,他像触电般收回去,指尖却不小心带起她夹在错题本里的银杏叶。叶子飘落在他的运动鞋上,沾着的细小灰尘在白色鞋面上格外显眼,那是上周去操场找丢失的准考证时沾上的。
穗初禾看着那片叶子,突然想起数学课上讲的几何对称。就像此刻落在他身上的阳光,明明是共享的光源,却偏偏在他眉骨的疤痕处折射出不一样的光斑 —— 那道疤是上个月模考后,在操场跑步发泄时被篮球架蹭的,她当时坐在香樟树下看得清清楚楚。
“快下课了,要去抢食堂吗?” 靳珩忽然合上本子,声音里带着点仓促。他收拾东西时,那支红色水笔滚到穗初禾脚边,笔帽上的颜料蹭在她的帆布鞋上,像滴没擦干净的眼泪。
她弯腰去捡笔时,发现他的草稿纸被风吹到了桌下。纸上除了解题步骤,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坐标系,坐标轴旁标着个小小的 “禾” 字,被圈在虚线里,旁边写着 “第 37 次纠错”。
“你的纸。” 穗初禾把纸递过去时,故意用指尖捏着边缘。靳珩接过去的瞬间,她看见他耳后藏着颗小痣,和自己锁骨处的那颗位置很像,只是她的那颗总被校服领口挡着。
走出图书馆时,梧桐叶正往下掉,像在数着剩下的日子。靳珩忽然停下脚步:“周六下午的数学答疑课,” 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最后那道圆锥曲线题,你…… 要不要一起讨论?”
“我要去补地理。” 穗初禾抢在他说完前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更冷。她看见靳珩攥着书包带的手指关节泛白,突然想起自己在日记本里写的话:“高三的函数图像里,不该有两条相交的线。”
擦肩而过时,她听见他说:“那支笔不用还了,笔芯是你喜欢的 0.5mm。” 风把这句话吹得很散,像要被揉进满地的梧桐叶里。穗初禾捏紧口袋里的黑色水笔,感觉笔帽上的红色颜料正透过布料,在掌心烙下滚烫的印记,像倒计时牌上跳动的数字。
晚自习整理书包时,那片银杏叶从习题册里掉出来。穗初禾把它夹回错题本,正好压在解析几何的例题上,例题旁标着 “2023 年全国乙卷第 21 题”。窗外的走廊里,有人正在背诵数学公式,“均值不等式”“棣莫弗定理” 的念诵声撞在玻璃上,像在倒数某个即将截止的日期。
她摸出那支黑色水笔,在便利贴的 “87” 旁边,轻轻画了个小小的坐标系。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里,仿佛能听见图书馆吊扇的转动声,还有某个没说出口的问句,被永远困在了高三的函数图像里。
九月的风带着夏末的余温,吹进艺体重点班的窗户。穗初禾正低头给画板上的静物调色,鼻尖萦绕着松节油的味道,突然听见讲台传来班主任的声音:“今天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
她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抬头望去。门口站着的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色运动服,背着双肩包,身形挺拔。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眉骨上的疤痕在光线下若隐隐现 —— 是靳珩。
“大家好,我是靳珩。”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干净,目光扫过教室,最终落在了靠窗的位置,那里正是穗初禾的座位。
“高三的时间不容耽搁,靳珩同学因为没有空位了只能委屈你坐在讲台旁边了,你先自己去搬一下课桌椅吧。”班主任说到。靳珩说了一声嗯后便出去搬桌椅了。
......
穗初禾想或许他就是躲不开的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