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车驶出市区时，穗初禾把额头贴在冰凉的车窗上。靳珩坐在旁边，背包里露出半截相机背带，随着车身晃动轻轻撞着椅套。七月的风卷着梧桐叶扑在玻璃上，又被车轮甩在身后，像他们正在告别的夏天。
“你看那片云。” 他突然指着窗外，远处的积雨云正慢慢舒展开，边缘镶着金边，像幅没干透的油画。
穗初禾拿出速写本，铅笔划过纸面的声音混着发动机的轰鸣：“像不像棉花糖？上次在游乐园吃的那种。” 她把云的形状定格在纸页上，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相机，“等下朵云飘过来，我们比赛谁先画下来。”
“不公平，” 靳珩笑着偏头看她，“你的画笔可比我的相机快多了。”
班车进入山区后，风景渐渐变得不同。成片的玉米地在坡上铺成绿色的波浪，穿蓝布衫的老人坐在核桃树下纳凉，看见班车经过便抬起头笑，皱纹里盛着阳光。靳珩举着相机拍个不停，镜头里的画面越来越干净，最后只剩下山、云和风。
“师傅，能停两分钟吗？” 他在一处溪流边突然站起来，手里的相机还在发烫。司机笑着踩了刹车，说这孩子跟他年轻时一样，见了好风景就挪不动脚。
靳珩跑到溪边拍水花，鞋尖沾了泥也不在意，回来时手里攥着颗圆石：“你看这纹路，像不像雪山的缩小版？” 他硬要塞进穗初禾的帆布包，“以后看到它，就想起今天的水有多清。”
“那我要画下来，” 她摸着石头冰凉的表面，“旁边再画个沾泥的鞋印。”
午后的阳光变得斜斜的。邻座的藏族阿妈给他们分糌粑，青稞的香气混着酥油茶的暖，在车厢里慢慢散开。阿妈指着远处的雪山说，那是神山，见者会有好运。
穗初禾看着那抹终年不化的白，突然笑了：“原来攒钱时掉的眼泪，是为了现在看到的风景啊。” 速写本上的云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背景，她在空白处写了行小字：“值得。”
“以后我们还要去更多地方，” 靳珩的指尖划过车窗上的雾气，画了个小小的雪山，“用你的画本和我的相机，把所有风景都装进去。”
班车翻过折多山时，有人开始晕车。靳珩从背包里掏出薄荷糖，分给脸色发白的小姑娘，又帮司机师傅递水。
穗初禾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轻声说：“你认真的样子，比雪山还让人移不开眼。” 她悄悄拍下他递糖的侧影，照片里的阳光在他发梢跳着碎金般的舞。
他回来时额角带着薄汗：“刚那小姑娘说，以后也要带喜欢的人来看雪山。” 他挠了挠头，“跟我们好像。”
傍晚时分，车窗外突然出现大片的草原。牦牛像黑珍珠散落在绿毯上，经幡在风里猎猎作响，把天空衬得格外蓝。穗初禾把脸贴在玻璃上，哈气在窗上凝成白雾，她用指尖画了个小小的狐狸，很快又被新的哈气覆盖。
“在画什么？” 靳珩凑过来，鼻尖差点碰到玻璃。
“秘密。” 她笑着把他的脑袋推开，“等下车再告诉你。”
“快到了。” 他碰了碰她的手肘，相机屏幕里是连绵的雪山，夕阳正给峰顶镀上玫瑰金。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比视频里好看一百倍，是不是？”
班车停在中途小镇休整时，星星己经缀满了天空。两人背着包走在石板路上，藏式民居的窗户透出暖黄的光，空气中飘着酥油和青稞酒的味道。远处的雪山在夜色里只剩轮廓，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安心。
“现在可以说了吧，” 靳珩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傍晚在窗上画了什么？”
穗初禾从帆布包里掏出速写本，最新一页画着两只依偎的狐狸，尾巴缠在一起，背景是流动的经幡：“这个。”
他的脚步顿了顿，耳尖在月光下泛着红：“像我们。”
第二天清晨，班车再次出发。晨雾还没散，车窗外的草甸上沾着露珠，像撒了把碎钻。转过一道山弯时，穗初禾突然惊呼出声 —— 远处的三座雪山在晨光里慢慢显露出真容，峰顶的积雪泛着淡粉，山脚下的湖泊像块巨大的蓝宝石，倒映着云卷云舒。
“比画里好看。” 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眼眶却热了。
靳珩举着相机的手在发抖，却迟迟没按下快门。“好像怎么拍都不对，” 他笑着说，眼里的光比雪顶更亮，“该把你画下来才对，画里有雪山，雪山里也有你。”
他们趴在车窗上看了很久，首到雪山渐渐被山影遮挡。穗初禾打开画夹，笔尖划过纸面的瞬间，靳珩突然指着前方：“你看！经幡！”
成片的经幡在山垭口猎猎作响，红的、黄的、蓝的，在风里织成彩色的网。司机说过了这里，就离稻城不远了。
“张嘉佳诚不欺我，” 穗初禾的声音很轻，“原来真的要和最爱的人一起看。”
“那你承认了？” 他转头看她，眼里的笑意像落满了星星，“我是你最爱的人。”
她没回答，只是把画夹往他面前推了推。最新一页画着两只交握的手，指尖沾着草叶的绿和想象中湖水的蓝，旁边写着 “是”。
班车继续往前行驶，穗初禾的速写本又多了几页：晨雾中的经幡、远处饮水的牦牛、夕阳下的雪山轮廓。靳珩的相机里存满了照片，每一张都想记录下靠近稻城的痕迹。
他把那颗圆石放在车窗边，石头上的纹路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像座微缩的雪山。“等下了车，” 他转头看向穗初禾，“我们先去湖边，你画画，我拍照。”
穗初禾点头时，发梢扫过他的手背。车窗外的风带着山间的气息，把两人的期待吹得很远，像个即将在稻城绽放的约定。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他们的故事，也将在那片神圣的土地上继续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