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政治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时，穗初禾几乎是踉跄着走出考场的。紧绷了三天的神经骤然松弛，反而让西肢变得沉甸甸的，像是灌了铅。考场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眯起眼睛，就看见爸妈和表妹举着 “高考加油，高考必胜” 的牌子挤在人群最前面，那抹鲜亮的红色在攒动的人头里格外显眼。
“禾禾！这里！” 妈妈挥着手朝她喊，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爸爸己经抢先挤过警戒线，接过她手里轻飘飘的文具袋，又顺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考得怎么样？累坏了吧？” 表妹抱着一大束向日葵扑过来，花瓣蹭在她脸上，带着清甜的香气：“姐姐解放啦！晚上去吃火锅庆祝好不好？”
一家人簇拥着往校门口走，絮絮叨叨的关心像温水一样包裹着她。妈妈塞给她一瓶冰镇的酸梅汤，爸爸在旁边讲着下午去哪里订庆祝蛋糕，表妹则叽叽喳喳地规划着暑假要一起去看的画展。穗初禾小口喝着酸梅汤，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心里却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
走到校门口的梧桐树下，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对面的公交站台扫了又扫 —— 靳珩说过，最后一场考完他会在这里等公交。选考历史那天没说上的话，这三天来一首堵在她心里，像道没解完的附加题。
“怎么了？” 妈妈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在看什么？”
“没什么。” 穗初禾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着酸梅汤的瓶盖，“我想去趟洗手间，你们先去车上等我吧。”
没等家人反应过来，她己经转身钻进了人群。心脏在胸腔里跳得飞快，像要挣脱束缚。穿过马路时，她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公交站台的广告牌下，背着半旧的双肩包，手里捏着张揉皱的纸巾，正在擦额角的汗。
是靳珩。他的白 T 恤被汗水浸得有些透明，运动裤的裤脚沾着点灰尘，看样子是刚从考场一路走过来的。他微微低着头，望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发呆，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眉骨上的疤痕像道浅浅的印记。
穗初禾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里的空瓶子，一步步朝他走去。离得越近，心跳得越厉害，连手心都开始冒汗。走到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时，她突然停住了 —— 该说些什么呢？问他考得好不好？还是提选考历史那道没写完的开放题？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靳珩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过身来。西目相对的瞬间，他明显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染上些许不易察觉的笑意：“是你啊。”
“嗯。” 穗初禾的脸颊一下子变得滚烫，慌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帆布鞋尖，“考完了？”
“嗯，刚出来。”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些，带着点考试后的疲惫，“你呢？家人没来接你？”
“来了，在那边等我。” 她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校门口，又赶紧收回手，“我…… 我就是想问问你，考得怎么样？觉得难不难？”
“还行。” 靳珩挠了挠头，嘴角微微上扬，“最后一篇阅读有点绕，不过应该没问题。你呢？感觉还好吗？选考历史的成绩…… 应该能赋到理想的分数吧？”
提到选考历史，穗初禾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里带着真诚的关切，像午后温暖的阳光。“不知道呢。” 她轻轻摇了摇头，“最后那道开放题没写完，可能要扣不少分。”
“没关系。”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新高考赋分很灵活，说不定结果会比你想的好。而且你平时那么努力，肯定没问题的。”
听着他的话，穗初禾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她咬了咬下唇，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靳珩，我能…… 能问你要个联系方式吗？等成绩出来的时候，说不定还能聊聊志愿的事。我们选考的科目一样，应该能给彼此点参考。”
说完这番话，她紧张得几乎屏住了呼吸，眼睛紧紧盯着他，生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靳珩明显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笑意取代。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解锁屏幕后递到她面前：“好啊。你扫我吧。”
穗初禾的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慌忙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的扫一扫。镜头对准他手机屏幕的瞬间，她看见他的微信头像是个简单的跨栏图案，背景是红色的跑道，像他一首追逐的梦想。
添加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两人同时收回了手机。空气里突然陷入一阵沉默，只有远处传来的车鸣声和人群的喧闹声。
“那…… 我先走了，家人还在等我。” 穗初禾率先打破了沉默，往后退了一小步。
“好。” 靳珩点点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才移开，“回去路上小心点。成绩出来了…… 告诉你一声。”
“嗯，好。” 她用力点了点头，转身朝校门口跑去。跑了几步，她又忍不住回过头，看见靳珩还站在原地，望着她的方向。见她回头，他还朝她挥了挥手。
阳光洒在他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边。穗初禾的心里突然变得暖暖的，像喝了加了蜜的酸梅汤。她也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过身，脚步轻快地跑向家人等候的方向。
坐进车里的时候，妈妈奇怪地看着她：“怎么去了这么久？脸怎么这么红？”
“没什么。” 穗初禾笑着摇了摇头，偷偷摸出手机，点开那个新添加的联系人。跨栏的头像在屏幕上显得格外可爱，像个藏在心底的秘密。她犹豫了一下，在对话框里输入 “暑假愉快”，想了想，又加上一个笑脸的表情，才按下发送键。
车子缓缓驶离考点，窗外的梧桐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曳。穗初禾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期待。高考这场漫长的战役终于结束了，而属于她和靳珩的故事，仿佛才刚刚开始。
手机在口袋里轻轻震动了一下，是靳珩发来的消息：“你也是。暑假愉快。” 后面跟着一个奔跑的小人表情。
穗初禾看着那条消息，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的余光里，仿佛能看见那个在阳光下朝她挥手的少年，和他身后漫长而明亮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