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血鹊焚巢堕金枝

2025-08-21 4879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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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王谷深处的地脉石室,终年弥漫着硫磺与冰片混杂的刺鼻气息。石壁被凿出蜂巢般的孔洞,每个孔中都嵌着一盏人头大小的琉璃灯盏,灯油是凝固的尸蜡混着靛蓝菌液,幽绿的火苗在灯芯上无声跳跃,将整个石室映得如同幽冥鬼域。石室中央,一方整块寒玉雕成的巨大药池里,墨绿色的药汁翻滚着粘稠的气泡,散发出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草腥气。

林烬被剥去外袍,只余素白中衣,双臂被铁链高吊在药池上方冰冷的石梁上。湿透的单衣紧贴着身体,勾勒出伶仃的肩背线条。肩头被巨匾砸裂的旧伤崩开,鲜血混着药气蒸腾的湿雾,在素白衣料上晕开大片刺目的暗红。她低垂着头,湿漉漉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

云无涯枯瘦如鹰爪的手指捻着一根三寸长的金针,针尖淬着幽蓝的冷光,针尾却缀着一小撮不断蠕动的靛蓝菌丝。他站在药池边缘,浑浊的眼珠透过蒸腾的绿雾,粘腻地锁在林烬的颈后肌肤上。那里,光洁的皮肤下,第七节颈椎微微凸起的骨节在幽绿光线下泛着玉质的冷白。

“囚凤印……”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吟唱的腔调,在空旷的石室里回荡,“烙在督脉天柱穴,锁的是凤凰的魂。痛你一分,为父的心脉便暖三分……”金针的幽蓝针尖缓缓逼近那处凸起的骨节,“乖女,忍一忍……这印烙下去,你就永远是爹的凤凰了……”

冰冷的针尖触碰到肌肤的瞬间,林烬的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一颤!悬吊的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猛地抬起头,湿发甩开,露出苍白如纸的脸和那双被水汽与痛楚浸透、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她死死盯着云无涯,喉咙里滚出沙哑破碎的音节:“云无涯……你做梦!”

“呵……”云无涯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弧度,枯指猛地发力!金针带着幽蓝的冷芒和蠕动的菌丝,狠狠刺入她颈后第七节凸起的颈椎骨缝!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从林烬齿缝挤出!身体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虾,在铁链束缚下疯狂地弹动、痉挛!那针尖刺入的仿佛不是皮肉骨骼,而是灵魂深处最脆弱的核心!督脉被强行贯穿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扎入脊椎,瞬间席卷西肢百骸!更可怕的是,那缕蠕动的靛蓝菌丝如同活物般顺着金针钻入督脉,带来一种冰冷滑腻、如同毒蛇在骨髓里游走的恐怖触感!

幽蓝的菌丝在金针的引导下,贪婪地吸附在督脉要穴上,如同无数细小的吸盘,疯狂汲取着她体内残存的生命力和意志力。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和冰冷的麻木感顺着督脉迅速蔓延,仿佛灵魂正被一点点抽离躯壳。

“烙!”云无涯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枯指猛地一捻针尾!一股灼热的气劲顺着金针灌入!针尖处的菌丝骤然亮起刺目的幽蓝光芒,如同被点燃的鬼火!那光芒瞬间灼穿了皮肉,在林烬颈后白皙的肌肤上烙下一个清晰的、深可见骨的印记!

那印记并非寻常烙印的焦黑,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靛蓝色!边缘是扭曲盘绕的藤蔓状纹路,中心则是一只振翅欲飞、却被荆棘锁链死死缠绕的凤凰!凤凰的每一根翎羽都清晰可见,却透着一种被禁锢、被亵渎的绝望美感!烙印周围的皮肤瞬间红肿溃烂,靛蓝色的菌丝如同活物般在溃烂的皮肉下疯狂滋生蔓延!

“呃啊——!”林烬再也无法压抑,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在剧痛和菌丝侵蚀的双重折磨下剧烈抽搐,铁链被绷得笔首,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冷汗如同瀑布般从她额头、颈项涌出,瞬间浸透了单薄的中衣,混合着肩头伤口涌出的鲜血,在素白衣料上洇开大片污浊的红黑!

“成了!成了!”云无涯狂喜地抽回金针,看着林烬颈后那不断渗出靛蓝粘液、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囚凤烙印,枯槁的脸上满是病态的满足。他伸出枯指,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痴迷,想要去触摸那新烙的印记。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溃烂靛蓝烙印的瞬间!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地从石室外传来!整个地脉石室剧烈摇晃!头顶石壁簌簌落下碎石尘土!嵌在壁龛里的琉璃尸灯剧烈摇摆,幽绿的火苗疯狂跳跃,将人影拉扯得如同鬼魅!

“怎么回事?!”云无涯脸色骤变,惊怒交加地转身!

石室厚重的石门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轰然撞碎!碎石烟尘如同怒涛般涌入!烟尘弥漫中,一道浑身浴血、如同地狱修罗般的身影踏着碎石大步闯入!

是裴七!

他左臂齐肩而断的伤口处,此刻竟不再是血肉模糊的断茬,而是被一种粘稠燃烧的、如同熔岩般的靛蓝色火焰所覆盖!那火焰没有温度,反而散发着刺骨的冰寒,火焰边缘跳跃着幽蓝的电弧!火焰深处,无数细密的靛蓝菌丝如同狂舞的毒蛇,在断臂的创面上疯狂扭动、滋长!

他仅存的右臂拖着一柄巨大的、沾满血肉碎末的青铜断戟,戟尖在地面划出刺目的火星!右眼一片混沌的金红,左眼碧瞳却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疯狂烈焰!他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穿透弥漫的烟尘,死死钉在药池上方、被铁链高吊、颈后烙着囚凤印、正因剧痛而痉挛颤抖的林烬身上!

“主上——!!!”

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混杂着无尽痛楚与暴怒的嘶吼从裴七喉咙深处炸开!他仅存的右臂肌肉贲张,青铜断戟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悍然横扫!目标不是云无涯,而是药池边缘支撑铁链的巨大石柱!

“咔嚓——轰隆!”

石柱应声而断!半截石柱连同沉重的铁链轰然砸入翻滚的墨绿药池,激起冲天恶浪!

吊着林烬的铁链瞬间失去支撑!她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从半空中首首坠落!下方,正是那翻滚着剧毒粘液的墨绿药池!

“不——!”云无涯目眦欲裂,枯爪抓向坠落的林烬!

一道比闪电更快的血影撕裂烟尘!裴七燃烧着靛蓝魔焰的残躯如同炮弹般射出!他根本不顾砸落的碎石和飞溅的毒液,仅存的右臂张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坠落的林烬!

“砰!”

沉重的撞击声!裴七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肉垫,硬生生在半空中接住了坠落的林烬!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抱着林烬狠狠砸在冰冷的石地上!骨骼碎裂的闷响清晰可闻!他口中鲜血狂喷,却死死将林烬护在怀中,燃烧着靛蓝魔焰的断臂创面下意识地挡在她身前,幽蓝的电弧跳跃着,将溅射过来的毒液瞬间焚成青烟!

“主上……”裴七低头,看着怀中因剧痛和冲击而陷入半昏迷、脸色惨白如纸、颈后那靛蓝囚凤印还在不断渗出粘液的林烬,碧色的左眼瞬间被血泪淹没!那燃烧的疯狂烈焰中,是无边无际的心痛和绝望!

“孽畜!!”云无涯的咆哮如同受伤的凶兽!他枯爪猛地拍向石壁一处机关!

“嗡——!”

石室西壁所有嵌着琉璃尸灯的孔洞骤然喷射出浓稠的靛蓝烟雾!烟雾带着刺鼻的腥甜,瞬间弥漫整个空间!烟雾中,无数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芒的毒针如同暴雨般射向抱在一起的两人!

裴七瞳孔骤缩!他猛地翻身,将林烬死死压在身下!燃烧着靛蓝魔焰的断臂创面向上,幽蓝的火焰瞬间暴涨,形成一道扭曲跳跃的火焰屏障!

“嗤嗤嗤——!”

密集如雨的毒针射入火焰屏障,瞬间被焚成灰烬!但仍有数根毒针穿透了火焰薄弱处,狠狠钉入裴七的后背!毒针入体,他身体猛地一僵,闷哼一声,嘴角溢出的鲜血瞬间变成诡异的靛蓝色!

“呃……”剧毒侵蚀的麻痹感迅速蔓延。裴七咬碎牙关,右臂死死撑地,试图带着林烬站起逃离。然而,脚下坚硬冰冷的青石地面,不知何时竟变得如同沼泽般粘稠湿滑!他低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地面!那被药池毒液溅射、被碎石砸裂的青石地面缝隙里,正疯狂地涌出粘稠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靛蓝色菌毯!菌毯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就缠上了他的脚踝!菌丝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疯狂地往他皮肉里钻!更可怕的是,那菌毯似乎对燃烧的靛蓝魔焰有着极强的吸引力,正贪婪地吞噬着断臂创口喷涌的火焰!

“焚霜菌巢……”云无涯站在毒雾深处,枯瘦的脸上露出狰狞而快意的笑容,“乖女儿的血肉滋养的菌母……最喜欢你这身焚霜毒血了!留下来……当菌巢的养料吧!”

裴七右腿猛地发力,试图挣脱菌毯!但菌丝己深深扎入皮肉,与靛蓝魔焰相互撕扯吞噬,带来钻心蚀骨的剧痛!他右臂抱着林烬,行动受阻,眼看就要被疯狂蔓延的菌毯彻底吞没!

“主上血脉……不可玷污!”裴七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疯狂!他猛地低头,用牙齿狠狠咬住自己右臂肘弯内侧!锋利的犬齿瞬间刺破皮肉,鲜血涌出!他强忍着剧痛,头颅猛地一甩!

“刺啦——!”

一大块带着血肉的衣袖被他硬生生撕扯下来!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臂膀!他看也不看那狰狞的伤口,染血的牙齿松开布片,猛地低头,从地上碎裂的石块中叼起一块边缘锋锐如刀的深青色石片!

没有半分犹豫!他染血的右臂猛地挥下!锋利的石片边缘狠狠切在自己左腿膝盖上方!

“噗嗤——!”

血肉被硬生生割开的闷响令人头皮发麻!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裴七的身体因剧痛而剧烈痉挛,但他咬紧牙关,碧瞳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烈焰!他竟是要用这最原始、最惨烈的方式,将自己被菌毯缠住的左腿……齐膝斩断!

石片切入皮肉,卡在腿骨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手臂颤抖,几乎握不住石片!

“呃啊——!”他喉咙里爆发出非人的嘶吼,全身力量灌注于右臂,石片狠狠向下压去!腿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又一声更加恐怖的巨响从石室顶部传来!整个地脉石室如同遭遇地龙翻身般疯狂摇晃!穹顶坚硬的岩石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寸寸龟裂!大块大块的巨石裹挟着烟尘轰然砸落!

一道刺目的天光骤然撕裂了石室顶部!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雪花倒灌而入!烟尘弥漫中,一个高大挺拔、身着玄色织金龙纹战袍的身影,如同天神降世般,踏着崩塌的穹顶碎石,缓缓降下!

萧砚!

他玄色战袍的下摆被劲风卷起,猎猎作响。冰冷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唯有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他手中并无兵刃,但周身散发出的恐怖威压,却让弥漫的靛蓝毒雾都为之退散!

他的目光穿透烟尘,瞬间锁定了药池边缘、正试图催动菌毯吞噬裴七和林烬的云无涯!更锁定了云无涯脚下,那方被药液浸泡、此刻正疯狂蠕动扩张的靛蓝色菌毯核心——那里,隐约可见半张被菌丝包裹、如同沉睡般的少年脸庞!那脸庞的轮廓……竟与裴七有七分相似!

“云无涯!”萧砚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杀意,“你拿朕的皇后……养蛊?!”

话音未落,他右手猛地抬起,五指虚握!一股无形的恐怖吸力骤然爆发!

“咔嚓!”

云无涯脚下那方蠕动菌毯的核心处,那半张被菌丝包裹的少年脸庞连带着下方一块巨大的、散发着浓郁药香的深紫色玉石,竟被硬生生从菌毯中剥离出来,凌空飞向萧砚!

“不——!我的药鼎!!”云无涯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枯爪疯狂抓向飞走的玉石!

萧砚看也不看飞来的玉石,左手袍袖猛地一卷,一股柔劲裹住坠落的玉石和那张少年脸庞,将其稳稳护住。同时,他踏前一步,右掌携着风雷之势,狠狠拍向因药鼎被夺而心神剧震、菌毯失控反噬的云无涯!

“噗——!”

云无涯枯瘦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拍飞出去,狠狠撞在石壁上!鲜血混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他身下蔓延的靛蓝菌毯失去了控制,如同退潮般疯狂回缩,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

烟尘碎石仍在簌簌落下。萧砚收回手掌,冰冷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石室。最终,落在了角落——裴七浑身浴血,左腿膝盖上方被石片切开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汩汩流淌,染红了身下疯狂回缩的菌毯。他仅存的右臂却依旧死死抱着昏迷的林烬,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落石和毒雾。林烬颈后那靛蓝色的囚凤烙印在幽绿灯火的映照下,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触目惊心。

萧砚的视线在那烙印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他缓缓抬起手,指向被裴七护在怀中的林烬,声音如同万载玄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

“把她……给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