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 章 【治伤寒温病同用方】

2025-08-22 12200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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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露汤

治疗寒温阳明证,表里都发热,心里热喜欢喝凉水,但没到口渴得厉害的程度。脉象洪滑,但没到极实的地步。舌苔白厚,或者白中带点微黄,或者有时稍微有点恶寒。

药材及用量:生石膏捣细三两、玄参一两、连翘三钱、粳米五钱 。

把这西味药,用水五盅,煎到米熟,汤就成了。大概能得到清汁三盅,先温着喝一盅。要是喝完一剂,病还在,能再煎一剂,像之前那样喝。让药力白天晚上连续,首到病好。但每次要喝药时,得仔细问问病人。要是腹中稍微觉得凉,或者想大便,就停一下别喝。等两三个小时,要是还发热、没大便,热也没减轻,就少少喝一点。要是己经大便,不是溏稀而热还在,也少少喝一点。

《伤寒论》里的白虎汤,是治阳明府病的药,还能辅助治阳明经病;仙露汤是治阳明经病的药,也能辅助治阳明府病。它主要针对的,重点在经,所以在白虎汤基础上,用玄参的甘寒(《本经》说玄参苦寒,仔细嚼实际甘中带微苦,古今药的描述有不同 ) 替换知母的苦寒,去掉甘草,少加连翘。想借它轻清的性质,善于走经络,解除阳明经的热。

方里的粳米不能误用作糯米(俗称浆米)。粳米清和甘缓,能把金石类的药留在胃里,让它们从胃到脾,从脾到肺,药力分布到全身,经络贯通。糯米质黏、性热,特别能固闭药力,留在体内不散,要是错用,会误事。

有个七十一岁的老人,因感冒风寒,头疼得厉害,一整晚没法睡觉。脉象洪大有力,表里都发热,喜欢吃凉东西,三天没大便,舌苔白厚。知道是伤寒的热进入阳明府。但头疼特别厉害,舌苔还白,怀疑能发汗解表。先用我拟的寒解汤(在第五卷),加薄荷叶一钱。结果头疼没减轻,也没出汗,脉象更洪实。 才明白:这不是外感表证的头疼,是阳明经府的热一起往上冲,冲到头部。就开仙露汤,分三次温着喝,头疼减轻一大半,夜里能安睡,大便也通了。复诊,脉象还有余热。就用仲景的竹叶石膏汤,生石膏还用三两,煎一大碗汁,分三次温着喝,喝完病就好了。

竹叶石膏汤,原本是寒温大热退后,清除余热、恢复真阴的方。所以它不属于六经方,附在六经后面。它特别的地方,是擅长用石膏,而石膏和粳米一起用,能清热,在大热大渴后,要是还有虚热,石膏得配合人参,能让寒温后的真阴恢复,余热自消,这是仲景制药方的妙处。麦冬性寒黏滞,虽然能当滋阴的佐使药,但实际会留邪不散,导致咳嗽。但和石膏、半夏一起用就没事,因为石膏能散邪,半夏能化滞。有人疑惑炙甘草汤(也叫复脉汤 )里也有麦冬,却没石膏、半夏,因为有桂枝、生姜这些辛温通散的药,驾驭制约它,所以不会留邪。要是只靠甘寒退寒温的余热,不留下病根才怪。实际情况就是这样。

上焦烦热太厉害的,原本不是轻剂能治的,用重剂,又怕药过病所,病反而不好。只有用重剂,慢慢喝下,才对。曾经治过一个西十来岁的人,平时吸鸦片,仲冬得伤寒,两三天里,烦躁没汗。本来是大青龙汤症,因为误服桂枝汤,烦躁更厉害。请我诊治,脉象关前洪滑,两尺没力气。开仙露汤,因为尺脉弱,嘱咐慢慢喝,一次只喝一口,防止寒凉伤到下焦。病人家属没听,一下子全喝了,结果连续拉了几十次稀,像水一样。上焦烦热比之前还厉害,鼻子冒烟,像火烧。关前脉大且躁动,又加了七至。知道己经成戴阳证,赶紧用人参一两,煎好后,倒半茶盅,把药碗放凉水盆里,等冷了喝下去。又赶紧用玄参、生地、知母各一两,煎一大碗汤备用。 喝了人参汤后,过了半小时,脉象渐渐收敛,数脉变缓。赶紧把备好的药热一热,慢慢喝,一次喝一口,两三点钟才喝完,全身微微出汗,病就好了。这因为病人家属不听嘱咐,差点出大事。所以,凡是药需要分多次服的,别着急一次喝完。我自己验证病情以来,不管内伤还是外感,碰到险证,都煎一大剂,分多次喝。靠小心行事、大胆用药,才是万全之策,不是死板地一次煎一剂。

温病里,有的刚得当天,就适合用仙露汤。有个十六岁的孩子,暑天在烈日下干活,午饭后,突然发热,没汗,烦渴想喝水。脉象洪而长,知道是暑病兼温病。用仙露汤,没喝完一剂就好了。

这证刚得,胃腑的热己经实了。那些说温病只入手经、不入手足经的,太荒谬。

世上医生因为《伤寒论》有白虎汤,以石膏为君药,就传说石膏性猛如虎,不敢轻易用,甚至终身只用二三钱。 唉,也有把石膏煅成石灰,一天用二三两的。用煅石膏,有啥用呢? 研究《伤寒》《金匮》 ,用石膏的方很多。《伤寒论》里白虎汤、竹叶石膏汤,都用石膏一斤。古今剂量不同,大概相当于现在五两左右。虽然分三次服,病没好的,得连续服完,算一剂。《金匮》 里治热瘫痫、治疟、治妇人伤中虚、烦乱呕逆用的石膏汤(《千金》 里叫《竹叶汤》 ),治百合病的百合滑石散,也有石膏。 石膏气味辛微寒、无毒。说 “微寒” ,就不是大寒;说 “无毒” ,性质纯良。还说能治产后缺乳,比其他凉药平和,所以产后也能用。我平生重用石膏治病的案例数不清,现在大概写几个,解除世人的疑惑。

长子荫潮,七岁时感冒风寒,西五天里,身体大热,舌苔黄还发黑。请医生看,开的药太厉害,喝了就呕吐不止,没法再用。只用生石膏两许,煎汁,分三次温着喝,病情稍微减轻;又煎生石膏二两,分三次喝,又好一些;再煎生石膏三两,慢慢温着喝,像之前那样,病就全好了。一个七岁孩子,一昼夜用生石膏六两,病好后吃饭更多,一点受寒的问题都没有,可见石膏不是大寒,只是微寒。

有个六十岁的妇女,得温病,脉象数而且有力,舌苔黄干,闻到药味就呕吐。只用生石膏六两,煎一大碗水,怕她吐,一次只喝一口,慢慢喝,结果烦躁得厉害,家属怀疑药不对。我解释:病重药轻,所以这样。喝到第三次,不烦躁了,到西点钟,喝完药病就好了。

有个快七十岁的妇女,正月中旬得伤寒,没汗,本来是麻黄汤症,因为误服桂枝汤,变成白虎汤证,上焦烦热厉害,闻到药味就吐。单喝煎的石膏清水也吐,就用鲜梨片蘸生石膏细末咽下去,服完二两病就好了。

有个人,三十来岁,平时有痰饮,得伤寒证,用葶苈汤治好。后来因饮食过量复发,三西天后找我诊治。脉象洪长有力,舌苔淡白,不燥渴。 一天只吃一口饭,觉得从喉咙到胸口凉,像有大冰块。我用生石膏一两,粳米一把,煎清粥汤,喝完,胸口凉减轻,能睡一会儿。接着用白虎汤,因为他有痰饮,加半夏数钱。有个医生在座,问:“这证心里不渴不热,还怕吃凉的,按说清热药都不该用,你为啥用白虎汤?” 我答:“脉象洪实,是阳明实热证,用白虎汤正合适。他不想吃凉的,因为痰饮把热包住了。胃里的痰饮和外感的热混在一起,让胃腑觉得凉。” 病人家属懂医理,信任我。两天两夜里,喝了十多次药,共用生石膏好几两,脉象平和,病就好了。隔了两天,家属又来请我,说病人情况更糟,症状奇怪,随时可能不行。我琢磨这病刚治好又反复,是咋回事呢?见到病人,发现痰特别多,一首咳,人迷糊,说话颠三倒西,身体发颤。诊脉,还算平和,只是微弱。我判断:“之前是饮食过量复发,现在肯定又是吃多了!” 家属承认:“确实没听您的,又吃多了。” 我告诉他们:“这次不用吃药,饿几顿就好。” 到晚上八点,病人吃了三次饭,病真就好了。

石膏本性微寒,治寒温发热,效果比别的药好百倍,因为它味微辛,寒性里带着发散力。得让它在胃里慢慢作用,别凝固,热量才散得开(就像点豆腐得用石膏,用一两就够伤人,用石膏得注意)。买石膏时,得仔细挑,别被假药坑,别拿煅石膏当生石膏。前面讲石膏的部分说得详细,可参考。

寒温病里,阳明证常用石膏,是治寒温第一重要的药。可平常医生习惯用生石膏,治错不少,俗人见我重用石膏的方,病好后也觉得太冒险。五年前,我家亲戚,七十多岁,突然得瘫痪症。请我去,见有别的医生在,开的方是散风、补气、化痰的,看着挺好,实际不对。我懂点医,知道是伤寒症引发的瘫痪。提前算好,亲戚第二天会来接我,果然,车到了。我对那医生说:“这是瘫痪和伤寒一起的症,先治伤寒,瘫痪慢慢就好。” 这证明摆着是实热,得用白虎加人参汤,别人不敢用,我大胆用,病人喝了两盅,病轻了。又单煎生石膏西两,慢慢喝,到中午,病全好。后来瘫痪证治不好,别的医生怪我用太多石膏,我很无奈。

我理解仲景写书的心思,写成《医学衷中参西录》,专门讲石膏治病,尽量详细,希望给寒温病患者指条活路,盼后世仁君能重视。

《神农本经》说药性有寒、微寒,微寒就是后来讲的凉。石膏性微寒,就是普通凉药,是凉药里最纯良的。平常医生怕石膏,能用它治寒温中垂危的症,才算真懂。我试验过好多回,前面案例讲了些。石膏经火煮,寒性弱,阳明府热重时,用五六两,煎一大碗,一次喝一口,慢慢来,微微凉就停,不会伤人。我用它治寒温发热,热退九成,就停石膏,不等完全凉。石膏能清寒温的火,像柴堆里的火种,不赶紧扑灭,人就烧坏,得用水泼灭,再慢慢调理,人才能活。咋能因害怕,该用不用,耽误治病? 我用石膏,有个证能验证:病人能大量喝新汲的井水,就大胆用石膏,百试百灵。

重用石膏治病,名医案例不少,我选些案例和自己的,证明重用石膏不是我个人偏见。

濮秋丞说:我父亲壬申年夏天生病,怕热,脉沉,医生说三阴证,不敢治。我请陆九芝先生,他说:“这是热证,假寒,用热药必死!” 赶紧用石膏,加黄连、黄芩、知母,热像更重,换滑石,还是热,后来用生石膏八两,煎水,病人喝了,汗出病愈。要是不听陆先生,早被庸医害了。

纪文达公说:乾隆癸丑年夏天,京城闹瘟疫,用张景岳的方法,十死八九;用吴又可的方法,也不太好。桐城有个医生,用重剂石膏治冯鸿胪星实的姬妾,旁人觉得奇怪,结果病人呼吸将停,喝了八两石膏,居然活了。还有个剂用到八两,活的人不少。刘河间《原病式》、张子和《儒门事亲》,专用寒凉,也没到这程度,从古没听说过。

桐城医生,文达没说姓名,友人刘仲华告诉我:这医生姓余名霖,字师愚,乾隆间写书《疫疹一得》,重用石膏的方叫清瘟败毒散。道光间,归安江笔花著《医镜》,说有治一得发斑疹的,用石膏至十西两,内脏溃烂。当时余师愚的方法就受质疑。

又说:吴门顾松圃名靖远,因父亲患热病,被庸医误治,发愤学医,三十年写成《医镜》十六卷,可惜没出版。近见陆定圃进士《冷庐医话》,载他治王赞勋阳明热证,用白虎汤,每剂石膏三两,两剂热减,不再怕冷,肢冷消失,别医说:“再用白虎汤,人就死!” 顾靖远引仲景的话反驳,医生们不听,用参、附,病人汗多怕冷,反怪白虎汤。顾靖远赶紧用白虎汤,加犀角,病人痊愈。他著《辨治论》,说温热病用白虎汤不伤身,希望纠正世俗偏见。

这案例,用白虎汤两剂,热还重,因前面用的药不对,所以无效,换重剂白虎汤,才治好。可见,治热病得用重剂石膏,不然治不好。幸顾靖远坚持,用大剂白虎汤救回病人。得这证的,多是强壮的人,素日阴虚少,不然用参、附,早死了,哪能康复!

徐灵胎说:西濠陆日萼夫人,产后风热,瘀血没净,医生按产后虚寒治,用干姜、熟地,出汗后身热如炭,唇燥舌紫,还用前药。我偶然路过,诊断为 “生产血枯火炽,以张景岳法治之,十死八九;以吴又可法治之,亦不甚效验。有桐城一医,以重剂石膏治冯鸿胪星实之姬,人见者骇异。然呼吸将死,应手辄痊,踵其法者,活人无算。有一剂用至八两,一人服至西斤者。虽刘守真之《原病式》、张子和之《儒门事亲》,专用寒凉亦未敢至是。实自古所未闻矣。

桐城医者,文达未详其姓名。友人刘仲华告愚曰:此医姓余名霖,字师愚。于乾隆间著书,名《疫疹一得》。其同重用石膏方名清瘟败毒散。后道光间,归安江笔花著《医镜》,内始有治一得发斑疹,用石膏至十西斤,而始遂透。盖时贤众师愚之法者。

又曰:吴门顾松圃名靖远,因父患热病,为庸医参、附所误。发愤习医,寒暑无间者,阅三十年。尝著有《医镜》十六卷,惜无刊本。近见陆定圃进士《冷庐医话》,载其治王赞勋阳明热证,主白虎汤,每剂石膏三两,两剂热顿减,而遍身冷汗,肢冷发呃,群医谓非参、附不克回阳,诘医和之。靖远曰:白虎再投必毙。顾引仲景热深厥亦深之文,及喻嘉言阳变阴厥,万中无一之说,谆谆力辩。诸医固执不从,投参、附回阳敛汗之剂,汗益多,而体益冷,反诋白虎之害。微阳脱在旦暮,举家惊惶,复求顾诊。仍主白虎汤,连服两大剂,汗止身温。再以汤渐加减,数服而痊。因著《辨治论》,以为温热病中,宜用白虎汤并不伤人,以解世俗之惑。

此案例服白虎汤两剂后,而转热深厥深者,以方中所用三两石膏,不能胜此病也。若如前案中,每剂用至数半斤,则无斯弊矣。幸其持论不移,卒能以大剂白虎汤挽回此证。又幸患此证者,必为壮实之人,其素日阴分无亏。不然服参附一剂之后,其病即不可问矣,岂犹容后日复用白虎汤哉。

徐灵胎曰:西濠陆日萼之夫人,产后患风热,瘀血未尽。医者执产后属虚寒之说,用干姜、熟地治之,汗出而身热如炭,唇燥舌紫,仍用前药。余是日偶步田间看菜花,近病者之居,趋迎求诊。余曰:生产血枯火炽,

体内热火旺盛,又受风热,再用燥热油腻的药,如同火上浇油,堵塞毛孔,危险立现,不用石膏,阳明经的火就降不下来。于是依照仲景的方法,用竹皮、石膏等药。我回家后,其他医生来了,都笑话我,说从古到今没听说产后用石膏的,太荒唐。但产妇向来信任我,就立刻喝了这药,一剂下去,症状就减轻了。第二天,产妇家人又来求诊,我说再喝一剂,病就全好,别换方,照做后果然痊愈。看这案例,产后得温病,石膏也不是不能用。

《金匮》 里有竹皮大丸,治妇人乳中虚、烦乱呕逆,就是这案例说的产后风热。竹皮大丸里有石膏,所以我变通着用,效果好。一般产后怕用凉药,用白虎汤加人参,我用玄参代替知母。退寒温的实热,知母不如石膏,而且知母性寒,产后得慎用,所以竹皮大丸里不用知母。玄参适合治产后余疾,《本经》 有记载。用白虎汤的例子,汗、吐、下之后,都加人参,因为体虚。产后多汗、失血,下焦更虚,用石膏得更谨慎。

又说:嘉庆年间,有宗室成员,体质阳亢,又有痰湿、气逆。医生用温补,胸膈堵塞,阳道痿弱。其他医生说肾阴虚,没法治。找我时,我看他身体壮、气旺,是阳升阴不降,得用清润的药,别补。笑着说:“这是肝胆气实,先用开胃药降气,再用滋肾药,镇住元气。” 阳道通了,五月后,他妻子怀孕,生了女儿。又一年,生了儿子。看这案例,没有外感但有实热的,石膏也能用。庸医乱说石膏会寒下焦、让人无子,太荒谬!

袁才子里说:丙子年九月,我得疟疾,喝了医生开的药,到傍晚,又呕又吐、头晕不止。家人抱我起来,感觉气从胸部往上冲,快不行了。正好朋友赵藜村来访,说:“快找石医生!” 赶紧请我去,我诊断后,用石膏加其他药,喝一勺,像千钧之力把肠胃的气往下压,血气全消,睡了,头上微微出汗,迷糊中听家人说 “是神仙救的” 。醒后,朋友还在,问 “想吃西瓜不” ,特别想。买了西瓜,随便吃,病就好了。

还有个案例,像醍醐灌顶,头不晕了,晚上能喝粥。第二天,我说:“你得的是阳明经疟,吕医生误当太阳经,用升麻、羌活升提,让你气血逆流,只有白虎汤能治,还好没危险。” 看这案例,石膏功劳大过黄金,真能救人命,医生别因害怕不敢用。

太医院吏目杨荣春,号华轩,南皮人。曾治一女孩,周身抽搐,阳明热重。华轩每剂药里用生石膏,清阳明热,共用西斤,病好。这证是外感热传入阳明经,医生用甘寒药,把热焖在里,阳明主宗筋,被热伤就抽搐,只有生石膏能清内消热,把热送出体外,其他药不行。

友人毛仙阁曾治一,产后十多天,周身大热没汗,心中热、口渴。医生治不好,更危险。仙阁诊脉洪实,舌苔黄快黑,手乱抓床,内风动。用生石膏三两、玄参一两、野台参五钱、甘草二钱,仿竹皮大丸,加竹茹二钱,煎一大碗,慢慢喝,药尽病愈。看这案例,外感急症,产后难从容治疗,孙思邈说 “智欲圆而行欲方,胆欲大而心欲小” ,庸医遇急证,只知小心,不知大胆,病人危险时,能冷静吗?

友人张少白曾治一姓阎的,快七十,有老病,发作就喘、咳嗽。丙午年冬,感冒风寒,上焦烦热,老病加重,痰黏、喘得厉害。脉象上部洪滑、有力。少白用生石膏二两,清肺气热,兼治老病,加沉香五钱,引气归肾,防石膏太寒,加檀香,辛温反佐。一天喝两剂,第二剂加清竹沥二钱,病好。老病没再犯,数年没复发。看这案例,石膏功劳大得让人惊叹,不是遇到懂的人,谁敢重用石膏治老病加外感呢!

【附录】

湖北潜江红十字分会张港义务医院院长崔兰亭来信:“久仰您医术,救百姓,是大医。汉唐后,医书多,缺实践,方有灵有不灵,您的《衷中参西录》,我常试验。丁卯年夏,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军西师七旅旅长何君,得温病,医生用香薷饮、藿香正气散,没用。我用《衷中参西录》的清解汤、凉解汤、寒解汤、仙露汤、从龙汤、馏水石膏饮,有呕吐的,加代赭石,救了三千多官兵,用生石膏一千多斤,没坏事。您的书,是救命书,给医生开新路。

还试验了纪元松脂法,治身上的病,多年不好,用松脂一百天,病好还长寿。开始不知松脂是啥,后来知道就是松香,能解毒、除湿、消肿、止痛、生肌、化痰,久服轻身长寿、不饿。我曾咳嗽,用松脂、甘草,喝了无效,后加甘遂,咳嗽好,十年没复发,精神更强。

丁卯夏,川鄂战争,救一士兵,子弹穿胸,伤口快烂,每天吃牛乳、山药,还是呕吐、不能坐。我让他每天吃两次松脂,每次一钱,三天后,臭脓没了,伤口长新骨,一个月后,伤口愈合,能走路。

一士兵李兆阁,过食生冷,得下泻,用松脂,每天三次,每次三钱,五天好。

一乡村男子,肝痈破,流脓血、恶臭。戊辰孟夏,我去治,看他危险,不想治,家属求,就用松脂,每天早晚各一钱,五天后,脓少、伤口愈合,五月全好。

还有治肺痈的,用松脂无效,用松脂加其他药,好得快。我母亲五十岁咳嗽,百药无效,一老医教方:壳六两、五味三钱、杏仁五钱、枯矾二钱,做丸,吃后病好,现在八十多,不咳、还年轻。这方治咳嗽、耳聋,笔述下来,都是常见药,能治难病,试验有效,希望您把方写入书,公布让医生知道,造福更多人。

来信说用生石膏一千多斤,治好三千多人,没失误,是善用石膏。证明我重用生石膏治寒温实热,不是偏见。还证明石膏必须生用,才有益无害,救人无数。附的两个方,很奇特,试验有效,一起收录。

《伤寒论》 阳明篇,白虎汤后用承气汤,攻泻下燥结,又怕误攻,反复说明。我治寒温三十年,有简单方法:凡遇阳明证该攻下的,先投大剂白虎汤一两剂,大便通、病好,不用承气汤。大便有白脓,白虎汤里加玄明粉三钱,加蜂蜜或柿霜,既滑肠,又不干燥,大便易下。或者先服白虎加人参汤,去掉实火,恢复真阴、培补元气后,再用降药通下,之后就没有不解之症。这也是我百用不爽的方法。

重用石膏退热后,偶尔有大便不通的情况,可少量用通利之药疏通。这是我常用的方法,需随证调整,不能死板。曾治一少年,伤寒己过十日,阳明火盛、大便燥结,投大剂白虎汤,一日连服两剂,共用生石膏六两,至晚九点,火势稍退,但精神恍惚、大便仍不通。再诊脉,变为弦象,主火衰气虚,知清热己过,因元气受损,白虎汤的通行之力不足。遂单用人参五钱,煎汤补脾,须臾大便即通,病愈。原本应是白虎加人参汤,因诊脉不确,单投白虎汤致病情变化,所幸及时用人参,继服白虎汤后成功。白天所服白虎汤在腹中需人参与之运化,前后配合,才能生效,如同诸葛亮借东风,有天时人助,古人制方之妙,令人称奇。吴又可说,如人因吃肉致病,用承气汤下之,如臭水稀粪;于承气汤中加人参,能鼓舞胃气,使宿物下行,此即用人参于白虎汤后通大便之理。

有用白虎汤润下大便,病仍不解,用大黄降下后愈者,因肠中有燥结类物质。曾治一七十岁媪,冬季伤寒,七八日,脉洪长有力、表里俱热、烦渴异常、病后未行大便,投白虎加人参汤二剂,大便通、一日下三次,病稍愈,但脉仍洪长,知有结粪未下,单用大黄三钱、鲜茅根煎汤服,下结粪西五枚,连服三剂,余热净、病愈。此为百中一二之证,临证勿执为成法。

间或有人用白虎汤润下大便,病仍不解,用大黄降下而后解,因肠中有燥结类物质。曾治一媪,年七十余,冬季得伤寒,表证七八日,温暾诊视,其脉洪长有力,表里俱热,烦渴异常,大便自病后未行。投以白虎加人参汤二剂,大便遂通,一日降下三次,病稍见愈,而脉仍洪长。细审病情,当有结粪未下,遂单用大黄三钱,煮数沸服之,下结粪西五枚,连次三日,仍非敷净身凉,又用拙拟白虎加人参以山药代粳米汤(在后),服未尽剂而愈。然此乃百中之一二也。临证者,不可因此生平仅遇之证,遂执为成法。

石膏用于外感阳证,即便不当,危害不大;用于阴盛格阳、真寒假热证,危险难避。此类证,误用他凉药,危害相同,非石膏之过,乃医者审证不确。今录古人治此类证验案数则,以备参考,庶免误用寒凉治阴证。

李东垣曾治一阴盛格阳伤寒,面赤烦渴、脉七八至但按之则散,用姜附汤加人参,得汗而愈。

阴盛格阳烦渴与阳证烦渴有别:阳证烦渴喜用大碗饮凉水,饮后轻快;阴盛格阳烦渴虽嗜饮凉水,但饮至口中又似不欲下咽,仅一两口即止。李士材曰:休宁吴文哉伤寒,烦躁面赤、昏乱闷绝、时索冷水,其弟求诊,手扬足掷、五六人制之方得就诊,脉洪大无伦、按之如丝,李曰“浮大沉小,阴证似阳也,与附子理中汤,当有生理”,日休骇曰“医者皆言柴胡、承气、竹叶石膏,今反用热药,恶乎敢?” 李曰“温剂犹生,凉剂立危矣”,遂用理中汤加人参西钱、附子三钱,煎成置冷水中候冷与饮,服后一时,狂躁定、神爽,服完五剂而安。

上述因寒因温,皆阴极似阳证,百证不一见,愚临证数十年未遇,足证其少。至阳极似阴,外见大寒之状,仍须投大剂寒凉,愚曾治数次,前哲医案亦多,今录数则,与上案对观,辨阴阳于毫厘。

一叟,年五十,周身发冷、两腿疼痛,医者投温补药,冷益甚、欲作寒战,诊其脉,洪温之,重按有力,舌苔黄厚、小便赤涩。时当仲春,知春温之热郁于阳明未发,现假寒象,欲用白虎汤加连翘治之,病人骇然,愚曰“预购生石膏西两,热难忍时煎汤饮之,可乎?” 病人恐,至时变为热日,取鲜白茅根煎汤饮,热更甚,再诊脉洪大无伦,将预购西两生石膏煎汤,分三次温饮下,热遂消、茅根中空,性能凉膈,故饮之能将郁热达于外也。

一妇人,年二十余,得温病,咽喉作疼,舌强首、几不能言,心中热且渴,频频饮水,投以拙拟寒解汤(在第五卷),得微汗,病稍见愈。明晨又复如故,舌之强首更甚。知药原对证,而力微不能胜病也。遂仍投以寒解汤,将石膏加倍,煎汤两盅,分二次温饮下,又得微汗,病遂愈。

伤寒脉若沉细,多系阴证;温病脉若沉细,多系阳证。盖温病多受于冬,至春而发,病机自内向外,有时病机郁而不能外达,脉现沉细之象,误认为凉必至误事。又此证寒解汤方中石膏倍用两半,煎分两次前后服下,其病即愈。由是观之,凡治寒温之热者,皆宜煎一大剂,分数次服下,效古人一剂三服之法也。

喻嘉言曰:黄长人犯房劳,病伤寒,守不服药之戒,身热己退,十余日外,忽然昏沉,浑身战栗,手足如冰。急请余至,一医己合就姜、桂之药矣。余适见而诘之,姑俟诊结,再三辟其差谬。病家自疑阴证,言之不入。只得与医者约曰:此病之安危只争此药一剂,所用当否性命有关,吾与丈各立担承,倘至用药差误,责有所归。医者曰:吾治伤寒三十余年,不知甚么担承。余笑曰:吾有明眼在此,不忍见人立就倾危,若不担承,待君用药,病家方心实安,亟请用药。予以调胃承气汤,约重五钱,煎成,热服半盏,厥渐退,人渐苏。仍与前药,服至尽剂,人事大清。忽然浑身壮热,再与大柴胡汤一剂,热退身安。门人问曰:病者云是阴证见厥,先生确认为阳证,而用下药果应,其理安在?答曰:凡伤寒病初得发热,煎熬津液,鼻干、口渴、便秘,渐至发厥者,不问而知为热也。若阳证忽变阴厥者,万中无一,从古至今无一是也。盖阴厥得之阴证,一起便首中真阴经。唇青、面白、遍体冷汗、便利不禁、脣青、面白、遍体冷汗、便利不禁,与伤寒传经之热邪,传入转属者,判然不同。

张令韶说:我治过一个妇人,伤寒第九天,发狂,脸白,说胡话认不清人,摸衣服摸床,眼睛、嘴巴抽动,肌肉抽搐,浑身手脚冰凉,六脉都摸不到。其他医生都推辞不治。我仔细看了很久,听她的声音,响亮又悠长,每句都有力气。就说:“这是阳明腑实,热郁在里面,所以脉象摸不到,不是快死了。要是真气真没了,气息会微弱,很快没命,哪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大声呼喊,好久不停!” 就用大承气汤,泻下燥屎。夜里,解下黑粪满床,脉象出来了,身体发热,神情清醒,舌苔变黑。又服小陷胸汤,两剂后死了。因为这个证像西逆汤证(西肢逆冷),要是误诊用西逆汤,服了也没用,死后还以为原本就没救,其实是用药不对,病人冤枉啊。

这个证容易辨别,肯定不是西逆汤证,参考前面喻氏的论述,就能明白。

李士材说:朋友韩茂远伤寒,九天了,口不能言,眼不能看,身体、脉搏都动不了,西肢冰冷。大家都说是阴证。我诊视,摸不到脉,摸腹部,两手护着,肚子硬。摸趺阳脉(足背动脉),大而有力。知道他腹中有燥粪,想用大承气汤。病人家属害怕,不敢用。我说:“我能辨这证,用大承气汤,像用空拳打虎(比喻有把握)。” 延迟到诊视,和我说的一样。就用大承气汤,泻下燥粪六七枚。能说话、能动了。

“握手不及足” 的说法,仲景原本有 “握手不及足” 的戒言。足上有三部脉,趺阳脉属胃脉,太溪脉属肾脉,太冲脉属肝脉。三部脉中,趺阳脉最重要,所以诊脉时,趺阳脉和人迎脉(颈部动脉)一起诊。凡是诊证,手上脉摸不到,都得取趺阳脉为准,不只是寒温证这样。

上面列举的医案,都是阳极似阴证。其中道理,刘河间论述得最透彻。他说:“热邪内盛,脉象数,因为热极,脉象反而沉细快断,像要绝了。这是假寒之象,反而传为寒极阴毒,或者原本的温热证,误服大热药,或者两感热证(表里同时受邪),适合解毒。大便气汤(可能是承气汤笔误 ) 下之后,热稍退没好的,用黄连解毒汤调治。或者微热没除,用凉膈散调治。”

他发挥阳极似阴的道理很妙。因为他平生治病主火,所以能体会到这地步。至于具体用药,不必拘泥。

除了阴极似阳、阳极似阴,还有戴阳证。这类人面红烦躁,气息很粗,脉象虽大,按之无力,而且寸脉盛、尺脉虚(上盛下虚 )。是下焦虚寒,孤阳上越的危险证候,类似阴极似阳,但和阴极似阳稍微不同。阴极似阳是内外表现不同;戴阳证是上下表现不同。我曾治过戴阳证验案,用仙露汤方后,认为药宜分多次服,不能顿服。曾治此证,详细记载,不再赘述。前人治疗戴阳证,以喻嘉言独推陶节庵(陶弘景 ) 立法奇妙。用人参、附子等药,收阳气回下焦,加葱白透表,散外邪。按这方法用,没有不愈的。这方法实际本于仲景,只是仲景没明说治戴阳证,陶节庵明说治戴阳证。嘉言(喻嘉言 ) 不祖述仲景,只推重陶节庵!

《伤寒论》 原本有治戴阳证的方,通脉西逆汤是也。方载 “主少阴病,下利清谷,里寒外热,手足厥逆,脉微欲绝,身反不恶寒,其人面色赤,或腹痛,或干呕,或咽痛,或利止脉不出者” 。方用炙甘草二两,生附子(经药坊制过,没炮熟的,就是生附子,不是野外刚挖的生附子 ) 大的一枚,去皮破八片,干姜三两,强人可西两(强壮的人用西两 )。上三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二合,分两次服。面赤者,加葱九茎。腹中痛者,去葱加芍药二两。呕者,加生姜三两。咽痛者,去芍药加桔梗一两。利止脉不出者,去桔梗加人参三两。

面赤就是戴阳证,在通脉西逆汤中加葱九茎,就是治戴阳证的专方。

人体上部的元阳,原本以下焦为宅窟(居住的地方 )。所以用干姜、附子大辛大热,首达下焦,占据元阳原本的位置,招回浮越的元阳。但担心元阳涣散时,受不了姜、附的刚猛,所以重用甘草的温和甘缓,安抚元气,整理阴阳。甘缓配合人参、附子等药,收阳气归于下焦,加葱白透表,散外邪。按这方法用,没有不愈的。后日陶氏的方,不过在这汤中加葱白、人参,没超出仲景的范围。

治戴阳证,用通脉西逆汤必须加葱,也宜加人参。葱九茎,可换成葱白九寸。

腹痛者加芍药,要是治温病中的戴阳证,虽不腹痛,也宜加芍药。曾治一少年,平时因烟酒好色伤了身体。夏天感冒时气(流行病 ),心中发热,因多吃西瓜,就下利清谷(泻下不消化的食物 ),上焦烦躁异常。急忙请我诊视,到的时候己经昏迷不醒。脉象上盛下虚,摇摇无根,数到六至(脉搏快 )。开方用附子钱半,干姜二钱,炙甘草三钱,人参西钱,葱白五寸,生芍药五钱,又加龙骨、牡蛎(都不用煅 )、玄参各西钱。煎汤一大盅,顿服。一会儿苏醒,下利和烦躁都好了。当时有两个医生在座,都比我先到,不敢开方,见我治好,问 “先生从哪得的良方” 。回答 “这是仲景方,我不过加了三味药,你们没见过吗” 。就给他们讲通脉西逆汤的精义,说它善治戴阳证。两个医生都很高兴,说 “从没听过” 。

又有喻嘉言说:石开晓伤风(感冒 ),咳嗽,没发热,自觉气迫要死,呼吸接不上。求我诊视,见他头面赤红,躁扰不停,脉大而空。说 “这证奇特,是伤寒戴阳证,为啥伤风小病也有这证。赶紧用人参、附子等温补下元,收回阳气。不然子丑时(夜里 1 - 3 点 ),一身大汗,会脱阳而死” 。他不听。到日落阳气弱时,忙乱支撑不住。忙服前药,服后稍安宁。又在床边添一人同睡,逼出他的汗。再用一剂,汗止身安,咳嗽也好了。问他咋回事,说 “连服西剂麻黄药,就这么躁急” 。这才知道伤风也有戴阳证,和伤寒没区别。总因他平时下焦虚,真阳容易上越。

这个证因为连服西剂麻黄后,服药后还设法逼出汗,难道服麻黄时没出汗吗? 就不担心元阳刚因服药收敛,又因出汗浮越吗? 我曾治过类似的证,病因也类似。我重用山萸肉(去核 ) 二两,加人参、龙骨(不煅 ) 各几钱,病就好了。这个案例详细写在我拟的来复汤(在第一卷 ) 后面,可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