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海眼的涛声比记忆中更烈,沈清霜站在船头时,镇魂链正泛着冷铁的青光,在浪涛里此起彼伏,像条困在深海的巨龙。赵珩铺开阵图的手被海风掀得发颤,图上母亲的字迹混着镇魂花的紫痕,在月光下洇出细碎的光。
“沈老将军当年布的锁龙阵,是以二十八宿为基。”赵珩指尖点过阵图中央的漩涡,“这里是海眼的阵眼,对应着紫微垣,需用龙纹佩才能开启。”他将那枚拼合完整的玉佩递过来,玉面在浪光中流转,竟与镇魂链的锁链纹路隐隐相合。
沈清霜接过玉佩时,金剑突然震颤,剑穗红绳缠上玉佩的刹那,海面上的镇魂链齐齐竖起,链节相撞的轰鸣里,她听见归墟深处传来细碎的碎裂声,像有什么东西正从海底挣脱。
“是母蛊的残躯在动。”赵珩按住腰间佩剑,玄色披风被风扯得猎猎作响,“陈先生说过,锁龙阵能镇蛊虫,可一旦阵眼松动,海底的黑蛇便会顺着海眼爬上来。”
话音未落,瞭望手己在桅杆上高喊:“西北方向有黑雾!”
沈清霜抬眼望去,只见海平线处浮起道墨色烟柱,烟柱里翻涌着无数细小的黑影,细看竟是些长着双翼的黑蛇,蛇鳞在月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光——与北境圣地壁画上的“飞蛇蛊”一模一样。
“准备火油。”她拔剑出鞘,金剑的光芒劈开夜雾,“莲字营听令,列七星阵!”
林苍带着亲兵己在甲板列队,甲胄上的莲花纹在火光中明明灭灭。当飞蛇蛊扑到船舷时,火油桶被齐刷刷掷入海中,火折子落下的瞬间,海面腾起道火墙,蛇群在烈焰中发出凄厉的嘶鸣,却仍有漏网之鱼顺着船锚爬上来,獠牙上的毒液滴在甲板,立刻蚀出个黑洞。
雪团儿的嘶鸣突然从京华方向传来——沈清霜猛地转头,看见观星台的紫光正在天际闪烁,像支被狂风摇晃的烛火。她摸出怀中的麻纸,林念北画的两艘船在海风里抖得厉害,画里的小白蛇正对着海面吐信,蛇鳞上的朱砂竟与此刻爬上船的飞蛇眼睛颜色相同。
“清月那边出事了。”赵珩突然按住她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甲胄传来,“阵图显示,京华锁的阵眼在震动,恐怕是有人在破坏莲花阵。”
沈清霜的金剑劈碎条飞蛇,蛇血溅在阵图上,竟在“紫微垣”的位置晕开朵血莲。她突然想起母亲手札里的话:“三门相息,一损俱损。”
“赵珩,你带一半人守阵图。”她将龙纹佩塞进对方手中,“我去海眼底加固阵眼。”
“万万不可!”赵珩攥住她的手腕,指节因用力泛白,“归墟海眼深不见底,传说底下是混沌之气凝结的泥潭,活人下去就会被同化。”
金剑的嗡鸣突然急促起来,剑穗红绳指向海底的漩涡。沈清霜望着那片翻涌的墨色海水,想起陈先生字条的残句:“混沌非暗,是新生。”她掰开赵珩的手,将麻纸塞进他掌心:“若我未归,把这个交给念北。”
纵身跃入海水的刹那,沈清霜听见赵珩在甲板上高喊:“沈清霜!我等你回来喝庆功酒!”
海水冰冷刺骨,金剑的光芒在水中撑开片微光。她顺着镇魂链往下潜,链节上刻满细密的符文,细看竟是母亲的笔迹——原来当年布锁龙阵时,母亲也来过这里。越往下,海水越发粘稠,像裹着层看不见的胶,连金剑的光芒都被染成了紫色。
突然,无数黑影从链缝里窜出,是些没有眼睛的盲蛇,蛇口吐着分叉的红信,信尖竟长着细小的牙齿。沈清霜挥剑斩断数条,却见断蛇的伤口处立刻涌出更多小蛇,转眼便聚成团蛇球,朝着她的面门扑来。
危急关头,手腕上的镇魂花突然绽放,紫色花瓣在水中舒展,盲蛇群触到紫光便化作黑烟。沈清霜这才发现,花瓣上的星图正与镇魂链的符文产生共鸣,每片花瓣对应着链上的宿位。
“原来镇魂花才是锁龙阵的钥匙。”她喃喃自语,指尖抚过最近的那片花瓣,花瓣立刻化作道紫线,缠上“角宿”的链节。随着紫线收紧,那节锁链发出声脆响,竟自行旋紧了半圈。
继续下潜时,海水渐渐变成墨色。沈清霜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扯她的衣摆,回头却只看见片晃动的光斑。她握紧金剑,突然在水中瞥见个熟悉的身影——是林念北画里的小白蛇,雪团儿正从上方游来,蛇鳞上的朱砂在水中散成点点红光。
“雪团儿?你怎么来了?”沈清霜伸手想摸它的头,小白蛇却突然对着下方猛吐蛇信,随即转身咬住她的衣袖,拼命往上游。
就在这时,海底传来声巨响,漩涡突然扩大,无数带着蛇鳞的手臂从漩涡里伸出,指甲泛着青黑的光。沈清霜认出那是北境黑衣人的手臂——他们竟被母蛊残躯拖入了海底,化作守护混沌之门的傀儡。
雪团儿突然嘶鸣着冲向漩涡,蛇身爆发出银白色的光。那些傀儡手臂触到银光便开始融化,露出底下的白骨。沈清霜趁机挥剑斩断数只手臂,却见断口处涌出更多手臂,像株不断生长的怪树。
“清月让你来的,对不对?”她对着雪团儿喊道,金剑划出道圆弧,将涌来的手臂尽数斩断,“告诉她,我会守住这里!”
小白蛇似懂非懂地晃了晃头,突然转身往上游,蛇尾扫过沈清霜的手背,留下道朱砂印记——与林念北荷包上的莲花纹正好相合。
漩涡中心的光芒越来越亮,沈清霜终于看清,海眼底部悬浮着块巨大的黑石,石上刻着与青铜令牌相同的符文,符文凹槽里积满了粘稠的黑血,正顺着石缝往下滴落,每滴落在漩涡里,都会激起圈涟漪。
“这就是混沌之门的门扉。”她握紧金剑,朝着黑石游去。越靠近黑石,镇魂花的光芒越盛,花瓣一片片化作紫线,缠上镇魂链的宿位。当最后片花瓣缠上“轸宿”时,整条镇魂链突然发出龙吟般的轰鸣,链节上的符文同时亮起,在黑石周围织成道金色的网。
就在这时,黑石突然震动起来,石面裂开道缝隙,缝隙里伸出只苍白的手,手上戴着枚蛇形佩——与少年天子腰间的那枚一模一样。
“清霜......”个熟悉的声音从石缝里传来,像母亲的声音,却又带着种非人的沙哑,“娘在里面等你......”
沈清霜的金剑差点脱手。她望着那只手,突然想起母亲手札里的白发,发根的红绳与石缝里渗出的黑血颜色相同。她的指尖颤抖着,几乎要触到那枚蛇形佩——
“姐姐!别碰它!”
清月的声音突然从上方传来,银剑的光芒刺破海水,像道流星坠向黑石。沈清霜猛地回神,看见妹妹正顺着镇魂链往下游,银剑上的青铜铃铛在水中发出细碎的响,每声都震得石缝里的手微微颤抖。
“那是母蛊的幻象!”沈清月的声音带着哭腔,银剑指向石缝,“母亲早就封印了它,这是它在骗你开门!”
石缝里的手突然暴起,抓住沈清霜的手腕,蛇形佩上的眼睛亮起红光。沈清霜感觉股寒气顺着手臂往上爬,腕间的镇魂花突然枯萎,紫色花瓣片片凋零,落在黑石上便化作黑烟。
“娘好想你......”那声音越发温柔,石缝里的脸渐渐清晰,正是母亲沈兰的模样,只是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片漆黑的漩涡,“把门打开,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沈清霜的金剑在颤抖,她看见母亲的嘴唇在动,却说着与北境面具人相同的话:“混沌之门开,万物归初......”
“姐姐!看这里!”
清月突然将青铜令牌掷向黑石,令牌在空中化作两半,分别嵌入“紫微垣”与“太微垣”的符文凹槽。刹那间,镇魂链的金光与银剑的银光交织成网,将石缝里的手死死困住。
“这才是母亲的安排。”清月游到她身边,银剑抵住黑石,“双生剑合璧,才能彻底封印它。”
沈清霜望着妹妹,突然发现她的银剑上沾着血,是少年天子的血——那双生血的灵力,竟能顺着海水传到归墟海眼。她握紧金剑,与清月对视的瞬间,两柄剑同时举起,金光与银光在水中汇成道光柱,狠狠刺向黑石的缝隙。
“不——!”
母蛊的嘶吼响彻海底,石缝里的手开始融化,蛇形佩崩裂成碎片。黑石剧烈震动,表面的符文纷纷亮起,与镇魂链、青铜令牌连成片光海。沈清霜感觉脚下的海水在升温,漩涡渐渐平息,那些傀儡手臂化作泡沫,在光海里轻轻炸开。
当双生剑的光芒散去时,黑石恢复了平静,缝隙彻底合拢,只留下青铜令牌嵌在石面,像两只守护门扉的眼睛。沈清霜和沈清月相拥着往上游,金剑与银剑的剑穗缠在一起,红绳与青铜铃铛在水中发出和谐的响。
浮出海面时,天己微亮。赵珩正站在船头,看见她们便扔来两根绳索,脸上的笑容比晨光还要亮。甲板上,林苍带着莲字营的将士正在清理飞蛇蛊的残骸,镇魂花的最后一片花瓣落在阵图上,化作母亲的字迹:“三门既锁,混沌安歇。”
京华城的方向,晨光正穿透云层,观星台的紫光、北境圣地的银光与归墟海眼的金光在天际汇成道星河,像林念北画里的船帆轨迹,又像母亲说过的人间正道。
沈清霜望着那道星河,突然听见赵珩在身后说:“念北托雪团儿带了封信,说她在京华城的码头画下了这道光。”
她接过麻纸,上面是林念北歪歪扭扭的笔迹,画着两艘船在海面上航行,船帆的莲花纹在阳光下泛着金与银的光,船尾跟着条小白蛇,蛇鳞上的朱砂与天际的星河连成一线。
“姐姐,清月,”赵珩指着远处的京华港,“我们回家。”
金剑与银剑同时归鞘,剑穗的红绳与青铜铃铛轻轻相碰,发出细碎的响,像在应和归墟海眼的涛声,也像在回应京华城的晨钟。海风吹过甲板,带着镇魂花最后的香气,拂过每个人的脸颊——那是新生的味道,是母亲守护的人间,终于迎来了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