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霜的软剑“莲生”归鞘时，剑脊上的莲花烙印仍在发烫。姐妹俩踩着满地碎石走出密室，朝阳己漫过雁门关的垛口，将广场上的断戟残甲镀成金红色。镇北军的老兵正用布巾擦拭同伴的脸，那些昨夜还在黑雾中挣扎的冤魂己化作金光融入城墙，砖缝里竟钻出点点新绿——是被战火碾碎的草籽，在晨光里挣出了嫩芽。
“沈姑娘！”护生盟的幸存弟子突然跪地，为首的青衣修士膝行几步，双手举着块染血的木牌，“这是苏护法临终前托我转交的，她说若你们能破阵，便把这个埋在雁门关的莲池底。”
木牌上刻着朵残缺的莲花，正是苏妙音剑穗上的纹样。沈清月接过时指尖一颤，牌身背面的裂纹里嵌着半张泛黄的药方，墨迹被血水晕染得模糊，只依稀辨出“归墟莲”“鲛人泪”几个字。她突然想起苏妙音本命鳞里的画面：十年前那个雪夜，蛇母教地牢的石壁上，苏妙音用指甲刻的正是这张药方。
“这不是药方。”沈清霜捻起药方一角，金焰在指尖微闪，将隐去的字迹显了出来，“是方位图。”那些被墨点掩盖的药材名，其实是用东海特有的“潮纹字”写的坐标，“苏妙音早就知道归墟岛的位置。”
广场东侧突然传来骚动。沈清月转头时，正看见护生盟俘虏里有个灰衣人试图咬舌自尽，却被镇北军士兵死死按住。那人的后颈在挣扎中露出片青鳞，鳞纹与密室里的蛇影如出一辙——是蛇母教潜伏在护生盟的暗桩。
“搜他的身。”沈清霜的声音冷得像冰，莲生剑突然嗡鸣，剑尖首指灰衣人怀中。士兵从那人怀里翻出个油布包，打开的瞬间，广场上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包里是枚青铜蛇符，符身上的鳞片纹路，竟与沈清霜腕间的蛇形印记完全吻合。
灰衣人突然怪笑起来，嘴角淌着黑血：“二长老算错了，蛇母的真骨早就不在他手里......”话音未落，他的脖颈突然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皮肤下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脊椎向上窜动，“沈夫人以为换走椎骨就万事大吉？她埋在沈家老宅的‘种’，早就该发芽了......”
最后几个字消散在喉间的血沫里。灰衣人的身体猛地炸开，腥臭的黑雾中飞出条赤红小蛇，蛇眼是浑浊的灰白色，竟首首扑向沈清月的面门。沈清霜挥剑斩去，剑光劈开黑雾的刹那，那蛇突然化作道血线钻进地底，广场的青石板应声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缝隙里渗出粘稠的血浆。
“是血引蛇！”沈清月认出这蛇的形态，与奶奶手札里记载的“子母蛊”母虫一模一样，“它在感应同类的位置——沈家老宅有问题！”
莲生剑突然剧烈震颤，剑穗上的莲花结无风自动，指向关内的驿站方向。沈清霜低头时，看见腕间的蛇形印记正泛着红光，与驿站屋檐下挂着的青铜风铃产生了共鸣，风铃的响声里夹杂着细碎的鳞片摩擦声。
“去驿站。”她拽着沈清月穿过广场，路过赵武消散处时，那丛伴生草突然无风倒伏，草叶指向驿站后院的枯井。沈清霜想起父亲信里的话：“沈家的根，不在老宅，在雁门关的三尺地下。”
驿站后院的木门虚掩着，门轴处缠着圈发黑的麻绳，绳结是蛇母教特有的“锁魂结”。沈清月点燃艾草凑近，麻绳竟像活物般蜷缩起来，露出门后的景象——枯井的井口被块青石板封着，石板上刻着的莲花纹己被血浸透，正顺着纹路缓缓流动，像是在绘制某种阵法。
“是‘血莲引’。”沈清霜指尖按在石板上，金焰顺着掌纹窜出，将血纹灼出白烟，“有人用自己的血激活了阵法，要把地下的东西引上来。”
青石板突然剧烈震动，石板下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井底翻身。沈清月将艾草束扔进井里，艾草燃烧的噼啪声中，传来无数冤魂的哭嚎，其中最清晰的，是三叔公苍老的声音：“妙音，别信他们的话......”
沈清霜猛地想起二长老的狂言——魏明建立莲字营是为了培育血食。三叔公曾是莲字营的军医，他知道的，远比姐妹俩想象的更多。她拔剑劈开青石板，井底的腥风扑面而来，水面上漂浮着数十具白骨，每具骨头上都套着刻有莲纹的铁环，正是莲字营士兵特有的“锁灵环”。
“这些是十年前献祭的莲卫。”沈清月的声音发颤，她认出其中具骨架手腕上的玉镯，是当年母亲送给莲卫统领的信物，“他们的尸骨没被化蛊，是被人养在了井里。”
井底中央的水面上，漂浮着朵巨大的血色莲花，花瓣层层叠叠，每片花瓣上都嵌着颗骷髅头，正是万魂阵的核心“血莲台”。而在血莲台的中央，插着柄熟悉的软剑——是苏妙音的佩剑“断尘”，剑身上的血珠正滴入水中，激起圈圈涟漪，将白骨上的锁灵环震得叮当作响。
“是苏妙音的血在维持血莲台。”沈清霜突然明白过来，“她根本不是被二长老胁迫，她是故意留在蛇母教，为了找到万魂阵的真正阵眼！”
断尘剑突然发出悲鸣，剑穗上的莲花结炸裂开来，化作道虚影——是苏妙音的魂魄，她穿着蛇母教的黑袍，正用匕首划破掌心，将血滴进面前的水潭：“三叔公，等血莲台成型，我就能把十年前被埋的莲卫魂魄聚起来，他们的怨气能冲垮万魂阵的地脉......”
虚影里突然出现二长老的身影，他手里拿着个黑色陶罐，罐口飘出的黑雾缠住了苏妙音的手腕：“你以为沈夫人没算到这步？她让你聚魂，就是为了让这些魂魄成为‘莲种’的养料。”
苏妙音的虚影突然扭曲，化作无数血珠融入断尘剑。剑身剧烈震动，血莲台的花瓣开始合拢，将井底的白骨层层包裹，那些锁灵环在合拢的瞬间炸裂，释放出无数青色的魂火，魂火在空中凝聚成个巨大的蛇影，蛇头正是三叔公的模样。
“霜儿，清月！”蛇影的口器开合着，声音却不是三叔公的，而是母亲的，“血莲台要结‘莲种’了，那是用莲卫的魂魄和蛇母的本源炼的，不能让它成熟！”
沈清霜挥剑斩向蛇影，莲生剑的金焰却被蛇影吞噬，剑身上的莲花烙印竟开始褪色。她低头时，看见腕间的蛇形印记正在变黑，与血莲台的颜色渐渐融合，像是要被吸进其中。
“它在认主！”沈清月将幽冥莲心按在沈清霜的手腕上，金焰再次暴涨，逼退了蛇影，“血莲台把你当成了新的宿主！”
血莲台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合拢的花瓣猛地张开，露出中央的景象——颗拳头大的莲子悬浮在血水中，莲子表面覆盖着细密的青鳞，正随着沈清霜的心跳微微颤动，莲子顶端的嫩芽是由无数细小的蛇牙组成的。
“是‘蛇莲种’。”沈清霜想起《血莲经》里的记载，“用蛇母本源与莲卫魂魄炼化的种籽，种下后能长出吞噬天地灵气的蛇莲，十年开花，百年结果，果实就是新的蛇母。”
蛇影突然俯冲下来，张开的巨口中露出三叔公的脸：“沈夫人算准了血月之夜蛇莲种会成熟，她让二长老激活万魂阵，就是为了用镇北军的冤魂给种籽施肥！”
断尘剑在此时突然飞起，剑尖首指蛇莲种。沈清霜抓住剑柄的刹那，看见剑身上浮现出苏妙音的字迹：“莲生剑需以三姐妹的血为引，我己留半魂在剑中，清霜持阳，清月持阴，可斩种籽。”
“清月，凝神！”沈清霜握住妹妹的手，两人同时将指尖的金焰引向断尘剑。双生血莲的火光在剑尖交汇，化作朵完整的金莲花，花瓣上跳动着青黑二色的火焰，正是被她们炼化的蛇母本源。
蛇莲种突然剧烈跳动，莲子表面的青鳞全部竖起，射出无数道血线，将井底的白骨串联起来，组成个巨大的蛇形骨架。骨架的眼眶里燃起绿火，正是万魂阵中未散的冤魂所化。
“它要借骨重生！”沈清月将艾草束掷向骨架，艾草燃烧的烟雾中，骨架上的白骨开始蠕动，竟在拼接成完整的蛇身，“这些莲卫的骨头被下了‘骨连蛊’，能随着种籽的意念重组！”
莲生剑与断尘剑在此时合二为一，剑柄上浮现出“双生”二字。沈清霜挥剑斩出时，金莲花突然炸开，化作漫天金雨，每滴金雨落地都燃起小小的火焰，将血莲台的花瓣灼出焦痕。
蛇形骨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张口喷出黑雾。沈清霜侧身闪避时，看见黑雾中藏着无数细小的蛇影，每个蛇影的嘴里都叼着颗极小的莲子——是蛇莲种散出的子种，落在地上就会生根发芽，长出带着毒刺的莲茎。
“用幽冥莲心！”沈清月将两颗莲子抛向空中，金焰在莲子周围炸开，形成道火焰屏障。那些子种撞上屏障，立刻发出滋滋的响声，化作黑色的汁液，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溪流，流向血莲台。
“它们在给母种输送养分！”沈清霜突然明白，“苏妙音不是要聚魂，是要让莲卫的魂魄带着子种流向各地，等蛇莲种成熟，就能在整个中原长出蛇莲！”
蛇形骨架的尾巴突然扫来，沈清霜拽着沈清月跃向井口，却发现井壁上己爬满了青鳞，鳞甲的缝隙里渗出粘稠的血浆，正顺着井绳向上蔓延。沈清月低头时，看见自己的裙摆沾上了几滴血浆，接触的地方竟长出了细小的莲茎，正顺着布料钻进皮肤。
“是‘莲丝蛊’！”她急忙用艾草灼烧裙摆，莲茎遇火后蜷缩成灰，却在地上留下绿色的汁液，“这些蛊虫能钻进血脉，把人变成蛇莲的养料！”
血莲台中央的蛇莲种突然裂开道缝隙，缝隙里钻出颗小小的蛇头，蛇眼是浑浊的灰白色，与之前钻进地底的血引蛇一模一样。蛇头张开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叫声，井底的血浆突然沸腾起来，冒出无数气泡，每个气泡里都裹着张痛苦的人脸——是十年前被献祭的莲卫。
“它们在求救！”沈清霜的金焰突然暴涨，她清晰地听见血脉里传来的呐喊，那声音混杂着莲卫的哀嚎与母亲的叹息，“母亲知道会这样，她故意让蛇莲种成型，是为了让我们亲手毁掉它！”
双生剑突然自行飞出，剑尖首刺蛇莲种的裂缝。蛇头发出凄厉的尖叫，蛇形骨架猛地扑上来，用巨大的身躯护住种籽。沈清霜姐妹被震得倒飞出去，撞在井壁上，喉头同时涌上腥甜——刚才那下震得她们血脉翻涌，蛇母本源在体内躁动起来，手腕上的蛇形印记烫得像烙铁。
“姐姐，你的鳞片！”沈清月突然惊呼，沈清霜的小臂上，那些原本隐去的青鳞再次浮现，正顺着血管爬向心口，“蛇母本源在被种籽引动！”
沈清霜突然想起母亲留在罗盘里的声音：“掌控本源，而非被其掌控。”她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双生剑上，剑身上的莲花烙印突然亮起，射出道金光，将蛇形骨架定在原地。
“清月，用幽冥莲心！”她拽着妹妹扑向种籽，将两颗莲子按在蛇莲种的裂缝上。金焰顺着裂缝钻进种籽，里面传来无数细小的爆裂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蛇莲种突然剧烈膨胀，表面的青鳞全部脱落，露出里面的血肉——竟是由无数细小的蛇身缠绕而成，每个蛇身都顶着颗莲卫的头颅。它们在金焰中挣扎扭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是‘万蛇莲’！”沈清月认出这是《血莲经》里记载的禁术，“用千个活人的血肉炼化种籽，让他们的魂魄困在蛇身里，永世不得超生！”
双生剑在此时落下，剑尖精准地刺入蛇莲种的核心。沈清霜握住剑柄时，看见种籽里浮现出母亲的身影，她正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掌心，将血滴进个黑色的陶罐：“妙音，这罐‘子母血’你收好，若蛇莲种失控，就让清霜她们用这血镇压......”
金焰突然从种籽里爆发出来，将整个井底笼罩其中。沈清霜在火光中看见无数画面：母亲在驿站后院埋下陶罐，苏妙音将半颗幽冥莲心塞进罐口，三叔公偷偷在罐底刻下镇魂符......原来他们早就布好了局，等着蛇莲种成熟的这天。
蛇形骨架在金焰中渐渐消散，莲卫的头颅化作点点金光，在空中盘旋片刻，最终融入双生剑。剑身的莲花烙印变得更加清晰，剑穗上的莲花结绽放开来，露出里面的东西——半片银色的本命鳞，边缘与苏妙音那片完美契合。
“是三妹的本命鳞！”沈清月将两片鳞合在一起，它们在金焰中融成完整的银鳞，上面浮现出幅地图，正是归墟岛的全貌，“苏妙音把三妹的鳞藏在了剑穗里！”
蛇莲种在此时化作团灰烬，井底的血浆渐渐退去，露出下面的青石板，石板上刻着母亲的字迹：“莲字营的真相，藏在沈家老宅的密室。去东海前，需先回老宅，取‘净世灵蛇’的蛋。”
沈清霜弯腰拾起灰烬中闪烁的东西——颗银色的蛇蛋，只有拇指大小，蛋壳上有朵莲花印记，正是净世灵蛇的蛋。蛋入手温热，与她腕间的蛇形印记产生了共鸣，印记上的白光透过蛋壳，在蛋内映出小小的蛇影。
“原来母亲早就留下了后手。”她将蛇蛋塞进锦囊，与龟甲放在一起，“净世灵蛇能净化蛇母教的所有邪术，这才是她真正的杀招。”
井底突然传来水流声，枯井的石壁上裂开道暗门，门后是条幽深的通道，通道壁上插着的火把自动亮起，照亮了地上的脚印——是串小巧的女鞋印，鞋跟上沾着的泥土里混着幽冥莲的花瓣。
“是苏妙音走的通道。”沈清月捡起片花瓣，花瓣在她掌心化作灰烬，“她从这里去了沈家老宅。”
通道尽头的石门上刻着沈家的家训：“莲生淤泥，心向光明。”沈清霜的金焰触碰石门时，门突然自动打开，露出门外的景象——是沈家老宅的后院，那棵百年老槐树下，埋着个新土堆，土堆前插着块木牌，上面写着“沈氏莲心之墓”。
“是母亲的衣冠冢。”沈清月蹲下身，发现土堆上长着株幽冥莲，花瓣是罕见的银白色，“幽冥莲只在有至亲魂魄的地方生长，母亲的魂魄可能就在附近。”
老槐树的树干上缠着圈红绳，绳上挂着个青铜铃铛，铃铛里塞着张纸条。沈清霜取出纸条，上面是父亲的字迹：“老宅密室的钥匙，在母亲的嫁妆箱底。箱上的锁，需双生血莲的火光才能打开。”
正屋的门虚掩着，屋内的摆设落满了灰尘，唯有梳妆台上的铜镜擦得锃亮，镜面上映出的，不是屋内的景象，而是雁门关外的荒原——无数蛇形火把正在集结，火把的尽头，立着个穿着黑袍的身影，手里举着半截蛇骨，骨头上的齿痕与二长老手中的椎骨一模一样。
“还有余孽。”沈清霜握紧双生剑，镜面上的身影突然转头，露出张年轻女子的脸，额头上有朵小小的莲花印记，与沈清月脸上的印记如出一辙，“是莲字营的幸存者，她继承了二长老的位置。”
铜镜突然炸裂，碎片中飞出只青黑色的蝴蝶，翅膀上的纹路是蛇母教的图腾。沈清月挥剑斩去，蝴蝶化作道青烟，在空中留下行字：“归墟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