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几天的路,风尘仆仆的刘乙然终于踏入了这座繁华的城池。
刚一进城,喧嚣的市声便迎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香料的热气,还有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让人应接不暇。
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但疲惫的身体却渴望着这人间烟火的慰藉。
于是他先找了个客栈,把马匹放好,租了一个房间,随后走上集市。
集市上人头攒动,摊位一个挨着一个,五光十色的货物让人眼花缭乱。
刘乙然随意选了个看起来烟火气十足的摊子,一屁股坐下,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他刚坐下,一个脸上带着油光、却笑得格外热情的伙计就凑了过来。
“客官,想吃点啥?”伙计的声音洪亮,像是要盖过周围的嘈杂。
刘乙然抬眼看了看摊子上的简陋摆设,问道:“你们这有什么硬菜吗?”
“硬菜?”伙计眼睛滴溜一转,立刻推荐道,“我们这儿的朝春面,那可是镇摊之宝!客官您尝尝,保管您吃了还想来第二碗!”他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比划着,显得格外诚恳。
刘乙然被他说得有点动心,随口问:“有肉吗?”
“没肉。”伙计老实地回答,但话锋一转,“不过客官,您看!我们有猪肉丸子,香喷喷的煎猪肝,还有蒸鸡、蒜酥肉!这些都是加了肉的,味道绝对不比别家差!”
“行,”刘乙然一挥手,“那个猪肉丸子,给我来两碗。其他的,煎猪肝、蒸鸡、蒜酥肉,都来一份。还有,面,也给我上一碗。”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放在了摊桌上:“不够再给。”
“好嘞!客官您稍等!”伙计眼睛都笑成了缝,小心翼翼地捧着银子转身去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伙计端着一个大木托盘,上面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兴冲冲地走了过来。“客官,这是您的菜!”他小心翼翼地将碗碟一一摆放在桌上,浓郁的肉香和面香立刻弥漫开来。
刘乙然看着满桌的饭菜,闻着的香气,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一边拿起筷子,一边打量着伙计,笑着问道:“伙计,你怎么这么高兴啊?跟发大财一样。”
伙计被刘乙然看得很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他放下托盘,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不瞒客官说,我明天……明天结婚了。”说到这里,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幸福的光芒。
“怪不得你这么高兴呢。”刘乙然咧嘴一笑,拿起一块猪肉丸子,咬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错。“恭喜啊,那女的漂不漂亮?”
“漂亮!她是我眼中最漂亮的女孩子了。”伙计此时坚定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而且她对我还特别好。”
“哦?”刘乙然嚼着食物,放下筷子,饶有兴趣地问道,“我看你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就这么肯定遇到了自己的真爱?”
伙计被问得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了点头:“嗯!就是她了!一眼就认定了!”
他的眼神无比真诚,仿佛在说,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确定的事情了。
“她啊,”伙计放下手中的抹布,声音都温柔了几分,“她喜欢强壮帅气的男人,眼光可高了,拒绝过很多人呢。后来,我们在一起了。我实在忍不住,就问她为什么。”
伙计顿了顿,仿佛还能听到当时女孩回答时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她说,她喜欢强壮帅气的男人,但如果是你的话,那么标准就不重要了。”
“我虽然知道自己不帅气也不强壮,”伙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但更多的是坚定,“但我跟她保证,我会尽我全力的对她好,不让她受苦,也不让她受任何人的欺负。”
“她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我。”伙计的脸上泛起红晕,眼神却无比明亮,“她也是这样的,她用她自己的方式照顾我,保护我。有时候,她会偷偷在我更衣的间隙,把我的衣服都洗好晾好;有时候,看到我搬重物吃力,她会默默过来搭把手,虽然力气不大。”
一想到这里,伙计便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最幸福的人。
能够在二十多岁,这风华正茂的年纪,遇到一个同样风华正茂的她。
这种幸福感,就好像被整个世界宠溺地抱在怀中,温暖又安心;又好似回到了小时候,躺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无忧无虑。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神里闪烁着满足的光芒。
“那我明天得去参加你的婚礼,沾沾你的喜气!”刘乙然笑嘻嘻地打趣道,看着伙计脸上那比饭菜还要灿烂的笑容,他心里也跟着暖和了不少。
“客官您可真会说笑,”伙计也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哪能随便沾喜气呢?不过,要是不嫌弃,就当是给我们捧个场!我家就在旺计包子铺前面,你按着这条路走两百多步,左转就看到了,明天上午成亲。”
他指了指刘乙然来的方向,又补充了一句,“到时候,您要是路过,就进来喝杯喜酒吧!”
刘乙然刚想再说点什么,跟伙计多聊几句,就听旁边另一桌有人喊道:“伙计!上菜!”
“来啦来啦!”伙计应声,脸上依旧带着笑,但动作却麻利地转身,走向后厨。
刘乙然见状,便不再打扰他,自顾自地拿起筷子,一心一意地埋头吃面。
嗯,这面确实好吃,劲道,汤头也鲜美,还有几片翠绿的葱花点缀着。
他内心不禁赞叹道。
这么着急赶路,不就是为了能吃到这些久违的、热乎乎的美食吗?一路上的风尘和疲惫,似乎都在这一碗面里,慢慢消散了。
次日。
刘乙然如约而至。
按照伙计说的方向,走了两百多步,左转,果然看到了一处小院。
院子不大,甚至可以说是狭小,土墙斑驳,好几处都露出了里面的泥坯,屋顶的瓦片也缺了几块,露出灰扑扑的茅草。
这就是伙计的家。
婚礼,就在这院子里举行。
所谓的场地,不过是用几块破旧的门板架在砖头上,勉强拼凑成的长桌,上面随意地铺着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布。
长桌旁,零散地摆放着几条长凳,大部分都是缺胳膊少腿的。
地上还是未经修整的泥土地,踩上去软软的,还夹杂着些许干枯的草叶和碎石。
所谓的结婚布置,也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就在院子中央,用红纸剪了两只歪歪扭扭的喜字,贴在一根临时找来的木棍上,插在土里就当是喜幡了。
除了新人身上那身明显是借来的、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鲜红衣服,再无其他任何能称得上“喜庆”的物件。
但这简陋的一切,却丝毫不影响这对新人脸上的笑容。
男孩是那个伙计,此刻他站在女孩身边,紧张又兴奋,嘴角咧得大大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女孩穿着红衣,虽然面容在简陋的装扮下显得有些土气,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笑意从眼底溢出来,温暖而明亮。
刘乙然走进院子,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心中微微一叹,随即笑着上前。
他走到摆着香烛供品的长桌前,桌上放着一个粗糙的陶罐,旁边站着一个负责记账的老人。
刘乙然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轻轻放在陶罐边。
那一两银子在简陋的陶罐旁显得格外耀眼。
负责记账的老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睛都瞪大了,他凑近看了看,又用手掂了掂分量,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激动地连连点头,赶忙招呼旁边一个年轻人:“快!快去,把这位客官请到里面坐好,上茶!”
刘乙然笑着摆了摆手,没多说什么,跟着那年轻人走向院子角落里临时支起来的、用芦苇席子围成的简陋棚子。
棚子里己经坐了一些人,大多是邻里乡亲,穿着朴素,脸上带着同样淳朴的笑容。宾客们三三两两地陆续赶来,低声交谈着,等待着婚礼正式开始的时刻。
刘乙然被安排在棚子角落的一个小凳子上。棚子不大,里面挤满了人,大多是附近街坊邻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油烟味和烟草味,混合着几分喜气。他刚坐下,就听到旁边几桌传来的低声交谈。
“唉,这孩子,就是太犟了。”一个看起来像是邻家大婶的女人,一边帮着递着瓜子,一边压低声音对旁边的人说,“她爹娘能同意才怪,那伙计虽然人好,可家里一穷二白,连个像样的屋子都没有。她爹娘给她相看的,那都是开铺子的、做生意的,可她偏偏就看上了那卖面的……”
“可不是嘛,”旁边一个老头儿接口道,手里正用烟杆敲着凳子,“那丫头,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她爹娘不同意,把她关在家里,她愣是从窗户跳出去,自己找上那伙计,说要嫁给他。”
“啧啧,真是个烈性子。”大婶感叹道,“听说那伙计,父母早亡,从小就是一个人,在街上讨生活,后来才在这面摊上寻了个活计。能遇上这么个死心眼、又愿意跟着他吃苦的姑娘,也是他的造化。”
“话是这么说,”老头儿叹了口气,“可这日子往后怎么过呢?没个帮衬,光靠那伙计一个人,还有这姑娘,能有什么起色?她爹娘就是看不上这一点,觉得这婚事太寒碜,怕女儿跟着他受苦。”
“那有什么办法,”大婶摇摇头,“儿女的婚姻,有时候就是拗不过自己的心。那姑娘,怕是认定了,只要人好,能对她好,日子怎么过都是甜。她爹娘再怎么阻拦,也拦不住她的决心。”
刘乙然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着桌沿。
刘乙然看着棚外阳光下,那个穿着红衣、紧张又幸福的伙计。